第 1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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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德明简洁明了地说：“见面聊。”
赵鸢心情复杂，但箭在弦上,只能梳头换衣,小心揣上微型录音笔,去与孙德明会面。
他们这次约在一个比较僻静的茶馆里，除了孙德明，还有另一个人，见面与赵鸢握手，主动打招呼说：“赵女士你好。我是江洲市自媒体人,叫盛长生,网名‘江洲之狼’。对江洲民生中那些不公正的事,我作为一个不入流的媒体人，觉得自己责无旁贷。这是我以前的一些帖子,这是我的微博……”
他打开手机,把以往的作品划拉给赵鸢看,还一条条介绍说：“看,这是当时江洲市学区划分有不公正的现象,我在论坛和微博上曝光了，后来这件事引发了蛮大的震动,市政府给予了妥善的解决；这是江洲市沿江镇镇政府的贪腐事件，镇长那时候叫嚣‘没人敢把我怎么样’，但是我在采访曝光之后,他到纪委喝了茶,然后双规双开,现在大概已经坐牢坐第二年了吧；这是……”
赵鸢有些不耐——她虽然不是全职的家庭主妇,但也确实不是心怀天下、高屋建瓴的事业型女性，对江洲市这些大大小小的事，她几乎都没关心过，也不想关心。
她说：“嗯。我现在心里很乱。”
孙德明说：“不要紧，不要紧，正常的。我请盛先生过来，就是因为盛先生是个有正义感，又有自媒体经验的人。他可以好好地帮助你。”
“帮助我？”赵鸢有些奇怪，不由冷冷一笑，“也不是仅仅帮助我吧？”
“对对，也是帮我们大家，也是帮江洲高等教育界驱逐一个禽兽老师。”孙德明点头说。
赵鸢不说话了，低头盘着手里的青瓷茶杯，看着茶叶一片片在茶杯里舒展。
盛长生分析道：“‘江洲百姓网’是私营网站，是逐利的，既然逐利，他不愿意得罪人，但也不愿意失掉发酵事件的机会。这次的事件，已经有了那么高的热度，据说帖子下的广告位已经卖光了，被J大施压删帖，网站当然不乐意，只不过胳膊拗不过大腿，不能不敷衍一下罢了。”
他叩击着桌面，眉飞色舞的：“但是呢，网站可以删帖，我们可以一直发帖啊！网站即便是迫于J大的压力得再次删帖，也必然是磨磨蹭蹭，给新帖发酵的时间；而且，不满于帖子被删的市民，会更加关注新帖，而且会更加倾向于你这方。”
他最后得意地喝了口茶：“赵女士，我说这话，不是自己推测的，实话告诉你，‘江洲百姓网’的老总是我一哥儿们，我们合作过很多次了，他的底线我都晓得。而我呢，是自由媒体人，做大了，有名气了，只要我不说违法乱纪的话，没人能把我怎么样。而新闻这种东西，翻云覆雨的言语都在字句之间，说什么、藏什么、想给人看什么、想叫人猜什么……我还真不自谦地说：我都玩儿得转！”
赵鸢一边忐忑，一边也好奇，她说：“当然，我不希望这件事被石清源和J大只手遮天给盖过去了，但是，我很担心这件事会波及到我自己和我的家人。”
盛长生笑着抚慰她：“你放心交给我操作，就不会。但是，你要相信我，把一些细节都告诉我，我来找石清源的漏洞，务必一击制敌，不仅是叫他受处分，而且要叫他像沿江镇镇长一样，两手空空，指不定还能挖出大案要案，让他到号子里蹲一蹲，为江洲市的反腐倡廉工作作出贡献。”
“我……”赵鸢还是说，“我只知道我和他之间那些事，其他的不懂的。”
“没关系。”盛长生说，“知道多少，就告诉我多少，我来琢磨琢磨下一个帖子怎么写，水军怎么顶，故事怎么一步步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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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清源看着电脑，人宛如呆滞了一般。
王新燕在一旁捧着手机，看一阵，就抱胸冷笑一阵：“好样的，你这次可算是钓着了一条‘大鱼’，直接就把你拖下水了，淹不死你不算完哈！”
“别说了！”石清源挣起最后一点气力，呵斥道。
王新燕却似苦口婆心一样：“清源，你太傻了！滥情的男人遇到深情的女士，犹如钓鱼钓到了白鲸，最后你无处安放她，她回不去了。（1）”
说完，她又纠正一样说：“不不，这位赵鸢女士呵，不是那么温顺的白鲸，她是一头白鲨，你若无处安放她，她就要吞噬你了。”
“别说了！”石清源烦不胜烦，起身躲开妻子，“你若有些建设性意见也就罢了！尽说这些风凉话，于事无补！我已经够难受了！”
“你该难受！”王新燕见他拔脚往客厅去，便也跟着——儿子仍然在他外婆家，她可以把自己的一腔怒火尽情地撒给他，“你享受她崇拜和情。欲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今天！”
她一把夺过石清源准备点燃的烟，声音越加尖锐：“干什么？想麻醉自己的神经？我告诉你，你只有跟她耗着，让她先崩溃，你才好把话反过来说！”
石清源手里空空，而耳边仿佛总有只苍蝇在“嗡嗡”地飞，他仰望天空，长长地叹了口气，说：“你说得对，我下去散个步，缓解一下心情，不然，我真的要死了！”
王新燕冷哼一声，低头刷新了手机上的帖子，失惊打怪地说：“哦哟！又有新帖了！这个破鞋还真是死缠不休啊！来，听听你的‘白鲸’怎么说你的！”
她开始大声念：“‘上个帖子被删了，大概是大家解码的缘故吧。民斗不过官，我的帖子斗不过J大的力量。但是，我还要说！我就要说！我要发声，让大家知道什么叫人面兽心！我再次看到他照片的样子，心里像刀在剜，看到他总是这样正经的模样，好像从来不曾做错过事，但是其实他身边的人都知道，他搞师生恋就不止一回，还弄大过学生的肚子，接着就翻脸不认人，和他的妻子一起给那个学生泼‘小三’的污水，逼得学生差点跳楼自杀。可惜我知道得晚了，因为现在，我也是这样的命运……’”
接着还有一段音频，是石清源对自己出轨的洋洋得意的剖白，被赵鸢录下来后，剪辑得只剩下他洋洋得意的声音：
“这一点大概是男人的本能吧？男人有捕猎的本能，喜欢更多女性的崇拜，因为那意味着他很强大。不同的是，更多的无能的男人心里有这样的想法，却没有本事实现这一目标，所以改在虚拟中意淫——那些广开后宫的种.马，左拥右抱的男性化电影，甚至包括战争、商战、政斗……无一不是男人追求强大感的投射。
“我爱你，这不需要怀疑。但是你若只需要凡俗的爱——那是为成家的人准备的，要组建家庭，保证基因最大化的延续，保证抚养孩子的责任有人共同来分担……女性们只能殚精竭虑地保住男人不往外跑，这时候，婚姻这种契约模式才对家庭的平稳恒久最为有效——我可能对你承诺这种就会有些为难。可是，我们需要那种凡俗的爱情吗？不需要的！我们享受自己的生命就好了！
帖子后面很快又搭起了高楼，虽然不乏有骂赵鸢“小三无耻”“撇开腿等cao”的，但更多地还是冷嘲热讽石清源：
【能量不得了啊！说删帖就删帖，怕啥呢？】
【我以为石教授只是英俊潇洒呢，原来泡妞经验这么多呢！】
【何止是经验多！到底是叫兽啊，简直是哲学地出轨啊！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当了骚猪还想掩盖啊？呼叫江洲市纪委查查这个人的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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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点逼死师生恋的学生，果然是叫‘兽’。”】
…………
她气得笑起来，笑声宛如指甲在玻璃上用力划。
石清源捏着拳头也止不住颤抖，在老婆再次说话之前，甩上门下楼了。
赵鸢确实是条白鲨！
他已经游刃有余地解决了自己曾经犯下的一个又一个问题，以为已经熟门熟路了——爱情，不过是欲望的代名词，他解决了生理的欲望，也解决了需要被仰视、被崇拜、被挚爱的心理欲望，从来不愁欲望的反噬，因为以他对人性的了解，人是懦弱的，荡。妇羞耻对女性是致命的，利益总能达到协商的平衡。
怎么会有人疯狂到“爱”得这样丧失理智？！想要玉石俱焚？！
他电话响了，是学校来的，校领导大概也为这样一则恶意满满的新帖子搞得焦头烂额：“石教授，这件事我们很难弹压，学校跟网站打了招呼，但那边慢吞吞删了一个，现在眼看又起了第二个！热度比第一个还要高！你晓得的，做互联网媒体的，唯恐事情不大、不吸引眼球，跟他们谈，敷衍你一下子，然后都是与虎谋皮了。”
石清源无力地在小区一张防腐木椅子上倚着坐下，叹了口气才说：“我知道……没料到她闹成这个样子。给学校添麻烦了……我……”
已然泫然，为了仅剩的一点尊严，还在忍着，让声音正常。
“唉……知道你现在也难熬。难熬也得熬！解铃还须系铃人，你看看能不能再和赵鸢谈？她想要什么，你尽量满足她呀！”
“就是她什么都不想要，才可怕！”
长长的沉默，最后说：“她若是想要你卸职……”
没说的半句是：“你就卸职吧。”
石清源咬了咬嘴唇，想点头，但实在点不下去，只期期艾艾说：“我……我……这么多年，我对这个职业……”
“过了风头，还有机会的。”
他颓然说：“那我……打电话跟她说了试试。”
学校给的承诺“机会”，自然是狗屁了。
丈人早已退休，影响力大不如前，而且这次的事件，估计丈人家也是恨自己的，未必会帮他说话。辞职容易，再回到岗位上难。大学里的编制，是随意可进可出的？
他拼搏了半辈子，在这一行里小有成就，突然间为自己犯的错全部赔进去了，这心血舍得不舍得？
难道真像赵鸢说的，她付出多少代价，就要他付出多少代价？
女人的爱，真可怕！
可惜在女人间得意了这么多年的他，第一次吃了要命的亏，第一次晓得这个道理！
石清源颤着双手翻电话的通讯录，好半天才找到“赵鸢”的名字。
刚要拨打，邻居夜跑经过椅子边，热情地打招呼：“石教授，出来散步啊？”
他手一抖，差点把电话扔了，强笑着跟邻居问好，但仅仅一句“对啊”，就说得不着声、不着调。
而邻居大概也是关注帖子的吧？那笑容诡异得不行，跑了一会儿还回头看他，好像仍在嘲笑。
石清源觉得窒息，要紧换了更小区里更阴暗的一个角落，拨打了赵鸢的电话：“赵鸢，我们谈谈。”
赵鸢仍是接电话的。
她已经谈好回家了，在电脑前一样不敢开机，不敢看帖子里铺天盖地的辱骂。
其实她和石清源一样，被骂得体无完肤，那些恶毒的词语加诸于她的身上，令她羞愧万分。再被孙德明、盛长生洗脑，发了第二个帖子之后，她简直恼恨自己的轻信。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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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鸢也声音虚弱，“你还想说什么？”
“求求你撤帖。”男人无力地哀告。
“你受不了了？”赵鸢用快意略略支撑起了一点点气力，嘴角带了一点刻意的笑，但笑得僵硬，笑得肌肉发酸。
“你想要我身败名裂，你做到了。”石清源声音沙哑，“我的大名挂在江洲百姓网，我的照片挂在江洲百姓网，我以往真的做过的错事和人们刚刚意淫出来我做的错事都挂在江洲百姓网。”
他颓然自嘲：“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连在自家小区里散步都畏首畏尾了。”
接着又哀求：“小鸢，放过我吧。你还想要什么，我听你的。”
赵鸢张嘴半天，说：“你大概只有不当教师，才不会诱骗女学生；你大概只有一文不名，才不会诱骗我这样的蠢女人……”
“你要我死？”他呵呵地笑着，“好的，我死给你看……”
赵鸢终是说：“谈不到死。但是，你不适合再在今天的位置上——不仅是副院长的位置，而且不应该在教师的位置上。”
“呵呵，”他继续笑着，“双开也不过如此了！我罪重至此？”
“那随便你！”赵鸢摁掉电话，接着想哭，接着又想笑，接着又想哭。
石清源捏着电话，也是笑两声，又觉得脸颊一道道凉意，接着又笑两声。
他无颜在小区里继续散步，打算回家猫着再说。还幸好已经放暑假了，他不用面对学生，这大概是赵鸢唯一给他的恩惠吧？
一转身，迎面差点撞上个人。
而这个人，显然已经在他身后呆站了好一会儿。
石清源头昏脑涨，踩了那人一脚，那人发出他熟悉的尖叫：“哎呀！”接着又是他熟悉的尖锐的笑声：“又昏了头了？”
石清源无奈道：“王新燕，你能不能给我片刻的清净？！”
王新燕说：“我倒是想让你清净，可人家想要你坐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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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一抖，差点把电话扔了，强笑着跟邻居问好，但仅仅一句“对啊”，就说得不着声、不着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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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鸢仍是接电话的。
她已经谈好回家了，在电脑前一样不敢开机，不敢看帖子里铺天盖地的辱骂。
其实她和石清源一样，被骂得体无完肤，那些恶毒的词语加诸于她的身上，令她羞愧万分。再被孙德明、盛长生洗脑，发了第二个帖子之后，她简直恼恨自己的轻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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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求你撤帖。”男人无力地哀告。
“你受不了了？”赵鸢用快意略略支撑起了一点点气力，嘴角带了一点刻意的笑，但笑得僵硬，笑得肌肉发酸。
“你想要我身败名裂，你做到了。”石清源声音沙哑，“我的大名挂在江洲百姓网，我的照片挂在江洲百姓网，我以往真的做过的错事和人们刚刚意淫出来我做的错事都挂在江洲百姓网。”
他颓然自嘲：“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连在自家小区里散步都畏首畏尾了。”
接着又哀求：“小鸢，放过我吧。你还想要什么，我听你的。”
赵鸢张嘴半天，说：“你大概只有不当教师，才不会诱骗女学生；你大概只有一文不名，才不会诱骗我这样的蠢女人……”
“你要我死？”他呵呵地笑着，“好的，我死给你看……”
赵鸢终是说：“谈不到死。但是，你不适合再在今天的位置上——不仅是副院长的位置，而且不应该在教师的位置上。”
“呵呵，”他继续笑着，“双开也不过如此了！我罪重至此？”
“那随便你！”赵鸢摁掉电话，接着想哭，接着又想笑，接着又想哭。
石清源捏着电话，也是笑两声，又觉得脸颊一道道凉意，接着又笑两声。
他无颜在小区里继续散步，打算回家猫着再说。还幸好已经放暑假了，他不用面对学生，这大概是赵鸢唯一给他的恩惠吧？
一转身，迎面差点撞上个人。
而这个人，显然已经在他身后呆站了好一会儿。
石清源头昏脑涨，踩了那人一脚，那人发出他熟悉的尖叫：“哎呀！”接着又是他熟悉的尖锐的笑声：“又昏了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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