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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夜

  季岫垂首在那里,长睫低垂,头顶灯光流泻其上,形成的扇形阴影,翩翩然如一只灰色的蝴蝶,落在眼睑下方,看上去显得格外忧郁而绝望。

  池蔚原本游走在季岫后背的手指轻轻顿了顿,而后又继续不动声色流连不去。

  季岫半跪着,眼睛微微阖起,看上去了无生气,就像积尘角落里一尊颜色褪尽的瓷娃娃。

  唯有肌肤底下血脉骨骼的细微颤动,尚能证明她还有知觉,只是一直在强自忍耐罢了。

  季岫很难受,很难受,她恨不得将自己的五感全部剥离。

  脑中阵痛不止,似有炮竹在节节裂开,而身体却全在池蔚掌控之中,连每一道呼吸的节奏都由池蔚纤长的指尖引领带动。

  她的身体是那样敏感,池蔚指尖所过每一处都颤栗着,在无声呻.吟与悲泣,纵有反抗的念头都是如此力不从心。

  潮汐涨落为日月所引,星河浩瀚也皆有其轨迹,季岫却不知道自己所经历的这一切究竟何时才能到头。

  意识溃散着,周围的光影似乎都在渐渐远去……

  池蔚却在这个时候突然放开了对她的钳制。

  毫无防备之下,离了池蔚的支撑,季岫身子一软差点往前扑去,幸好最后她还是用手臂撑住了自己。

  她一时有些茫然,刚想回头,手腕却被池蔚再次握住。

  池蔚将她的手轻轻捉起,然后慢慢套入柔软的布料里。

  季岫这才意识到池蔚竟然是在帮她穿睡衣。

  被人帮着穿衣服让季岫觉得别扭无比,特别是这个人还是池蔚。

  偏偏池蔚也不知何故,帮她穿睡衣便穿睡衣,动作却磨磨蹭蹭,奇慢无比。

  再柔软的布料被人这样慢吞吞穿到身上,滋味也绝对不会美妙到哪里去。

  再加上季岫的肩膀和脊背本来就被刮出了痧,虽然没有破皮,但被衣服这样一点点挪蹭过去,却有些发痒和不舒服。

  她实在忍不了这份不自在,不由瑟缩了一下。

  池蔚的动作却在这时顿住了。

  “疼?”

  她问道。

  原本,睡衣已经穿到季岫肩头,现在也不知池蔚是怎么想的,动作顿了顿后,便又重新将睡衣从季岫肩头褪去。

  季岫一惊,她虽然不喜欢池蔚把她当个洋娃娃,非要亲自动手给她穿衣服的行为,但把衣服穿上总比这样继续裸着要好。

  何况傍晚这个时候保不准便会有人上门,她不想再有上次戚苗苗上门时那般心惊动魄的体验了。

  而且……

  而且,她很害怕池蔚一个兴起又会对她做下那些不堪的事。

  衣服齐全,总是安全些的。

  所以,眼看着池蔚要把堪堪给她穿上的衣服重新褪下来,季岫心里一慌,手便已经伸出去挡住了池蔚的动作,然后快速从池蔚手里扯过衣角,将睡衣拉回了肩头。

  等动作做完,季岫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手心不由沁出了冷汗。

  池蔚在不久前才刚刚警告她以后要乖乖听话……

  而她现在便在忤逆她。

  身下柔软的床铺一时间仿佛已化为了冰封的湖面,寒气从下面丝丝缕缕渗出,一点一滴侵吞着她的知觉。

  季岫整个人已彻底僵住。

  池蔚没有说话,冻结的空气里似乎有许多看不见的细针,刺得骨肉俱发疼。

  静默半晌,眼见池蔚的手重新动起来,季岫已做好最坏的准备。

  可是,出乎她意料的是,池蔚只是沉默着,把手伸到她身前。

  然后将她散开的睡衣拢上,把扣子一个个系到了扣眼里。

  季岫愣愣看着池蔚,看着她就这样不发一言,从下往上给自己系扣子。

  直到池蔚微凉的指背在系剩下的两个扣子时,无意中擦过她的峰峦与沟壑,季岫才本能地一颤,终于回过神来。

  而池蔚这时已经把扣子都系完了。

  她的手从季岫身前离开,却没有就此远去,而是往她腰间一带,另一手随即托住了季岫的后脑勺。

  只一眨眼,一个翻转,池蔚便将季岫轻轻放倒在了枕头上。

  天旋地转间季岫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一层薄被便盖到了她身上。

  紧跟着,一只素手伸过来,将她的眼帘拂上。

  “先睡一会儿吧。”

  池蔚俯下身,在她耳边如是说道。

  季岫看不见池蔚此刻的表情,所以也无从推测她此举的真实用意。

  只是池蔚这次的态度确实有些奇怪,这让她的心不得不始终高高悬起。

  而池蔚在说完那句话后也并没有立即起身,她手撑在季岫上方,似乎静静看了季岫许久。

  季岫虽然不敢睁眼,但感觉尚存。

  她能感觉到那种幽深的,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冰凉视线在不停打量自己,就像黑暗中蛰伏的凶兽在静静窥探自己的猎物……

  被这样的目光牢牢锁定着,季岫的精神实在难以放松下来。

  而眼睛闭上后,其它感官也越发敏锐。

  她能清晰听到池蔚的呼吸声,闻到她气息里含着的那股淡淡幽芬,纵然没有实际接触也能想象得出对方的体温,感受到彼此的心跳仿佛有韵律地在合鸣。

  池蔚似乎也感受到了她身体状态的紧绷,大约也是觉得无趣了,帮季岫将被子又掖了掖后,便下床关灯直接出了门。

  听到关门声响起,季岫尚回不过神来。

  她在一片静谧的黑暗中侧耳倾听许久,才终于确定池蔚是真得走了。

  呼吸开始慢慢回归平缓,可内心里季岫其实还是有些犹疑和不安。

  她不太敢相信池蔚这次会这般轻易就放过她,但被这么一闹腾后她又实在太累了,头沾在枕头上没多久便进入了沉沉梦乡。

  她这一觉睡得很熟,甚至连后来晚自习结束池蔚回来的动静也没有听到。

  等她再次睁开眼时,夜色依旧浓厚,但白日里折磨她许久的头痛却已经无影无踪,那回想起来都后怕的阵阵抽痛,就仿佛根本不曾存在过一般。

  “醒了?”

  黑暗中池蔚的声音骤然响起,季岫才发现池蔚不知什么时候也已经睡在了床上,而自己的头也早已离开枕头,枕到了池蔚怀里。

  季岫没有出声,她听到池蔚伸手在床边摸索了一下,一点昏黄的灯光便从床下亮起。

  灯光微弱并不刺眼,所以眼睛眨了两眨后,季岫很快便看清了现在的情况。

  她被池蔚揽在怀里,对方正安静地看着她。

  在昏黄的灯光下,那双平素无波的眼睛似乎也被镀上了一层暖色。

  季岫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或者说刚醒来她还有些发懵,思考的速度也变得急慢急慢。

  池蔚将她慢慢扶起,在她身后垫了一个软垫,然后问道:“饿吗?”

  季岫眼睛再次眨了眨,总算回过神。

  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但醒过来后确实觉得喉咙有些发干,胃也有点不适。

  可是面对池蔚,她却仿佛丧失了语言能力。

  池蔚将两人盖着的薄被拉上来重新盖到季岫胸前,然后便起身顺着梯子下到了床下。

  她很快便重新回来,手上另外提了一个保温瓶。

  瓶身圆鼓鼓的,池蔚将它打开来,里面冒着滚滚热气。

  瓶子边上有一个小巧的开关,轻轻一按便从旁边递出一把瓷勺。

  池蔚将勺子取出,往瓶中轻轻一舀,而后放在嘴边细细吹了吹,待热气不再那么蒸腾,便将勺子递到了季岫嘴边。

  勺子里只是普通的白粥,连佐粥的小菜都没有,却是季岫目前最需要的东西。

  季岫看着池蔚,她心里总归别扭的很,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却没有多少抵触的情绪,所以她嘴唇轻启,便就着池蔚的手,将勺里的白粥慢慢吞咽了下去。

  池蔚也没有其他表示,只是半揽着她,沉默着一勺勺舀出白粥,喂到季岫嘴里。

  这样的姿势其实有些累,但池蔚做来却仿佛寻常,好像两人一直都是如此,本来就该如此。

  喝了一半后,季岫终于摇了摇头,表示已经吃不下了。

  池蔚静静看了她一眼,便放下勺子,然后伸出指尖,轻轻擦过她的嘴角。

  这个动作太暧昧,又做得太温柔。

  仿佛打开了一个开关,一道微弱的电流在季岫全身游走,又酥又麻,却并不致命。

  她刚想要神经骤绷时,池蔚的指尖却又已经离开了。

  池蔚重新起身,将保温瓶放到了床下桌子上。

  一阵窸窣过后,当那个窈窕身影再次掀开帐子进来时,季岫明明应该惶惑或者害怕的,可是不知为何,她却突然问道:

  “现在……是什么时间?”

  她刚醒过时见到池蔚,原以为对方才刚下晚自习,可是再侧耳细听,楼里却悄无人声,四野也万籁俱寂。

  池蔚似乎也有些诧异她居然会主动开口与自己说话,静默了一下,才缓缓道:“凌晨。”

  凌晨,日升之前,夜静以后,都算是凌晨。

  池蔚没有说具体的时间,季岫也没有再细问。

  有些东西她下意识不想再多问。

  就像她没有办法去追问池蔚,为什么自己一醒来她就能察觉到。是因为她本身睡得浅还是一直在守着自己。

  她也没有办法去深究池蔚为什么会给自己备着白粥,是知道自己夜里一定会醒来还是只是有备无患。

  大约即便她问了,池蔚也不会多说什么。

  就像对她的种种算计,那些施加在她身上的诸多不堪,池蔚也不曾告诉过她原因。

  曾经有那么几个刹那,季岫恍惚觉得池蔚依旧是从前的池蔚。

  体贴,善解人意,润物细无声。

  可是过去的池蔚绝不会对她做下那些事。

  不。

  过去的池蔚,本来便不存在……

  就像今日隐约露出从前温柔的池蔚,或许也不过是一个假象。

  季岫垂下头。

  她不太容易藏住心事,所以便索性把表情通通遮掩住。

  另一边,池蔚似乎也知道她不会再继续刨根究底。

  把帐子细细塞好后,她便躺到季岫身边,床下的灯光随之一暗,又是一室沉沉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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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光顾着捉虫,才发现这章居然一直没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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