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二更_夏妄冬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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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二更

  邶市一处公安局内。

  警察问:“叫什么名字。”

  “张争彦。”

  警察又问:“你来干什么的?”

  张争彦:“来自首。”

  几位警察纷纷对视,接着问:“自首什么?”

  张争彦语调冰冷:“酒驾撞死人。”

  ……

  起初谢兰恬不明白这大过年的,陈夏望表情怎么突然那么难看。

  当她听说林冬笙出事,愣好几秒反应不过来。

  陈夏望以最快速度返回病房拿车钥匙,谢兰恬连忙一把夺过。

  “你疯啦,就你这个状态还开车,万一路上……”

  陈夏望二话不说就要抢,谢兰恬让卢蕙萍留下照顾外公,扯着谢杨杰一块上车。

  “我来开车。”事情紧急,谢兰恬语速很快,“杨杰你负责安抚一下你表哥的情绪。”

  谢兰恬深吸一口气,插上车钥匙,手心冒汗地发动车子。

  她刚考上驾照没多久,还没开过十几个小时的长途车。

  谢杨杰试图说些话题转移陈夏望的注意力,可后者全程紧皱眉头,抿直唇线,不断拨打那个接不通的电话。

  随着时间推移,他的表情越来越冷峻。

  谢兰恬开车不敢开快,兢兢战战,后背全是冷汗。

  陈夏望一把夺过驾驶权,疯了似的飙车,油门一踩就要踩到底。

  吓得谢杨杰手机都不敢玩,谢兰恬大气不敢出,活生生以为这条命要给交代了。

  谢兰恬心里不断默念:冬笙别出事,千万别出事。

  一路惊心动魄赶回邶市。

  谢兰恬没想到先接到的不是交警的电话,而是警察和医院的来电。

  市人民医院。

  经询问,林冬笙在抢救前已经没了生命体征,确定死亡。

  清楚结果,再来到病房门口,陈夏望完全没了推开门的勇气,谢兰恬也手抖得不像话。

  好像只要不亲眼见证,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谢杨杰见状,说:“我来吧。”

  推开门。

  里面病床上躺着一个人,白布盖过头顶。

  缓缓拉下白布,谢兰恬捂住嘴巴,眼泪顷刻流了下来。

  真的是她。完全处于不敢置信状态的谢兰恬,这一刻也不得不相信,她失去了最好的朋友。

  林冬笙闭眼躺在那里,如果忽略掉毫无血色的面容和泛青的嘴唇,以及伤痕血渍,她安静得只像睡着了。

  刚上高中的谢杨杰第一次这么近的直面生死,不敢直视地偏开了头。

  谢兰恬在泪眼朦胧中看见陈夏望的背脊一点点地弯了。

  他单膝跪在冰冷的瓷砖地面上。

  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深蓝色丝绒小方盒。

  打开。

  一枚戒指在病房冷白的灯光下,显得璀璨细亮。

  他轻轻托起她的手,缓缓将戒指推入她的无名指。

  低头,他吻了吻她的手背。

  ……

  一位护士拿着单子进来:“谁是家属?”

  陈夏望说:“我是。”

  护士:“等下记得去窗口缴费,已经联系了殡仪馆那边,还有这是死亡证明,你在这下面签个字。”

  这张纸上有林冬笙的姓名、性别、年龄和死亡原因,下面是医院红色公章和日期。

  陈夏望在最下面的横线签下自己的名字。

  他和林冬笙的名字一同出现,不是在结婚证上,而是在这张死亡证明上。

  邶市今年的风雪格外大,冻得人身体发僵,骨血凝结,如同此时天空的阴沉灰暗,好似永远也化不开。

  林冬笙被送去殡仪馆火化的前一天晚上,陈夏望买了一条烟,抽了一整夜。

  第二天谢兰恬来看到满地烟头,以及空了的包装壳。

  烟的牌子她认识,她以前见林冬笙抽的就是这个。

  林冬笙的几个同事听说情况,也来到殡仪馆目送她。

  隔着玻璃棺,陈夏望凝视她。

  流程走完后,尸体送去火化。

  最后陈夏望得到一个骨灰罐,谢兰恬撑一把黑伞为他们挡光。

  刚火化完的骨灰还带有温度,隔着罐子传到陈夏望的掌中。

  冰天雪地里,这是他唯一感受到的温度。

  而这点温度也随着时间的沙漏,回归死寂的冷度。

  警局内。

  姓叶的警察反复观看那段车祸视频。

  另一个李警察捧着茶杯,说:“看出疑点没?”

  叶警察说:“根据调查,张争彦与受害者林冬笙之前有过关联,林冬笙的父亲酒驾撞死张争彦的妹妹,随后张争彦的父亲绑架过林冬笙。”

  李警察扯张椅子坐他旁边,“你的意思是前面都是因,这次车祸是果?”叶警察点头。

  “他确实可能存在杀人动机。”叶警察说,“故意杀人罪和酒驾肇事罪二者的量刑可不一样。”

  这个案子交到叶警察手里,他头痛不已。

  存不存在杀人动机,这个点在目前来看,非常难界定。

  受害者已经死亡,车祸那天张争彦被检测出服用大量酒精,以及还有一段监控视频。

  叶警察打算再次审问张争彦。

  他打开视频,在张争彦面前慢速播放,仔细观察其表情变化。

  视频里,林冬笙正打着电话,走在人行道上。

  一辆空货的货车忽然出现在镜头下,加速冲上人行道,朝林冬笙身后撞去。

  车子停了,画面中的张争彦下车看了眼,手忙脚乱地,看起来惊慌极了。

  “随后你直接跑来公安局自首。”叶警察问,“你既然有自首的勇气,为什么不先将受害者送往医院抢救?”

  “我当时意识到撞了人,酒被吓醒,根本不敢再开车,周围有人看见,我也看到他们拿手机打电话,应该是打给警察和医院。我虽然法盲,但也知道等警察来抓我,和我主动到警局自首,量刑应该不同。”

  “货车是谁的?”叶警察继续问。

  “车是一个熟人的。”

  叶警察记下货车车主的个人信息后,又问:“你认识受害者林冬笙吗?”

  张争彦点头:“她爸撞死了我妹。”

  “所以你在撞人前知道她是林冬笙?”

  “不知道。”

  叶警察存疑:“那你为什么出现在墓园附近?”

  张争彦全程表情麻木,只有到这一刻,神情出现变化:“因为我妹妹也在墓园。”

  但其实自前几年在墓园撞见林冬笙,他就每年摸准时间去盯着她,并且避开了监控。

  叶警官审视他:“你又为什么开着货车出现在墓园附近?”

  “我长时间没有收入,只能干回老本行,继续给人拉货。”张争彦说,“本来想着第二天就要离开邶市,好几天不回来,大过年的只有我一个人,我想去墓园看一眼妹妹,结果路上酒瘾犯了,喝了不少。”

  这套说辞和他来自首那天说的大致相同。

  如果他是说谎,有些细节的地方会有出入,如果前后说辞逐字逐句完全一致,又会像提前准备好的一套说辞。

  若是张争彦在掩盖事实,只能说他拿捏得非常到位。

  几位警察也在现场勘查演练过,得到的有效信息太少。

  张争彦在开车上太老道。

  他开车四五年,熟悉路况和监控,货车都好似他身体的一部分,假装失误,刹车踩成油门什么的做得天衣无缝。

  经过几番调查,最后的结果,按照酒驾肇事致人死亡判处。

  “杨杰,你要不就以外公生病,家里没人照看的借口,向学校请假半个月多盯着你表哥。”谢兰恬忧心忡忡道,“我怕他出事。”

  “能出什么事啊。”谢杨杰被她叨得不耐烦。

  “表哥是那种冲动的人吗?”谢杨杰点开手机继续玩,“不过是女朋友,又不是老婆。”

  谢兰恬怒火中烧,一巴掌扇他头上:“怎么说话的!”“你还当你是几岁小孩吗?一点事不懂,说的什么混账话!”

  见她暴躁成这样,正在怒头上,谢杨杰咬牙忍了忍,抿着唇没跟她吵。

  “反正我是不会请假来盯他半个月的,我看他也没怎么伤心啊。”谢杨杰说,“倒是你,哭得好像世界都要毁灭了。”

  比起谢兰恬日夜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陈夏望看起来确实不太伤心。

  从在医院看见林冬笙开始,他能够冷静地处理好一切事情,缴费、签字、到殡仪馆、等候火化、取骨灰罐……

  他没掉过一滴眼泪。

  除了变得更沉默,经常抽烟走神外,他是显得不那么难过的,照常上下班,做自己的事情。

  连林冬笙的同事在她坟墓前,好歹都会红一下眼睛,或是落两滴眼泪。

  他看起来不那么难过。

  谢兰恬却是知道,那只是看起来。

  如果陈夏望像她一样痛哭,好几天吃不下也睡不着,她还会放心一点。

  但陈夏望现在这样,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反而令她极度不安。

  “谢杨杰。”谢兰恬抽走他的手机,“你那年还太小,不知道村里发生过一件事情。”

  “什么?”

  “老方他们怎么没的,你应该还不知道。”

  方家只有一个独子小方,小方到了年纪谈了门亲事,本来过两天就要结婚,结果头天晚上洗澡被煤气闷死,当时他母亲在外置办东西,他父亲刚出门给人送东西。

  老方很自责,如果不是他那时出门,及时注意到煤气漏气,儿子就不会死。

  小方母亲哭得伤心欲绝,但其他人更担心的是老方,他表现的悲痛实在太少,反而容易出事。

  亲戚朋友轮流盯了许久,好不容易放下心来。

  结果某天晚上,老方一声不响跳湖死了。

  “他自杀的湖,你小时候还去那游过泳。”谢兰恬说。

  谢杨杰打了个寒颤,背后起了恶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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