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为什么紧张。_夏妄冬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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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为什么紧张。

  谢兰恬的妈妈叫卢蕙萍,她边走,边对林冬笙说:“我老早听起你,欢迎你来我们家玩啊,只是我们家比较简陋,没什么招待人的东西,有什么需要你就和我们说。”

  林冬笙点头:“谢谢阿姨。”

  菜市场很近,往旁边走不到五分钟就是。

  小镇的菜市场规模不大,随处可见推车支篷的摊贩,也有水泥砌起的一层小型集市,地面坑洼,积着黑色臭水,垃圾一小堆一小堆到处都是。

  谢兰恬接到妈妈的眼神示意,转头问林冬笙:“你想吃什么?”

  “都行。”林冬笙拖着行李箱,“我不太挑。”

  谢兰恬转回头和卢蕙萍说家乡话,卢老爷子也说上两句,看样子他们在商量晚饭食材,少年跟在后面,很少开口。

  林冬笙跟着他们走,见卢蕙萍买完猪肉,买鸡肉,转过一个道又去买鱼肉。

  有几处卖鱼的地摊,都是几个大水盆里装有不同种类的鱼,卢蕙萍挑了条罗非鱼,让老板去鱼鳞内脏。

  少年走上前,接过处理打包装好的鱼。

  他手上拿了很多东西,都是葱姜蒜、水果、青菜和肉类,卢蕙萍付完钱,他就主动上前接过,然后又退到后面充当背景。

  看他熟练得不需要经过思考的行动,想必以往都是如此。

  林冬笙一晚没睡,大半天没吃东西,疲惫至极,面上看不出异常,实则容易走神,使不出力气,经过一处积水的坑洼,没留神,差点一脚绊进去。

  一只有力的手握住她的手臂,将她往旁边带了带。

  等她站稳,少年很快收回手。

  一直是谢兰恬他们走前面,林冬笙和少年落在后面,等要拿东西的时候,少年才会上前几步去接。

  他手上东西很多,也很沉,注意到林冬笙分神,他速度极快地将东西都换到右手,伸左手扶稳她。

  林冬笙下意识看了看他提满东西的右手,手臂偏瘦修长,在提重物和发力的时候,薄薄皮肤下的肌肉线条显现。

  “谢谢。”林冬笙说。

  少年空着左手,指了指她的行李箱,意思是需不需要帮她拿。

  “不用了。”

  少年点点头,没说话。

  一行人等东西买齐,离开菜市场,往路边一处小角落走,来到一辆暗红掉漆,烧柴油驱动的三轮车面前。

  “我们坐这车回去。”谢兰恬说完,偷偷打量林冬笙的表情,见她没表现出惊讶嫌弃或者其他什么,心下稍稍放松些。

  卢老爷子开车,卢蕙萍和他挤前面的驾驶位。

  火车站门口的三轮车专门载客,所以有棚顶和座位,但眼前的三轮车没有棚顶和固定座位,只放有两张小木凳,之前好像还运过什么货,车上都是污泥。

  少年先将手上的食材放在车上,然后提起林冬笙的行李箱上车。

  谢兰恬踩着车边,两手一撑,腿一跨上车,林冬笙也有样学样地上去。

  不需要提醒分配,少年自觉将那两张小木凳让给谢兰恬和林冬笙坐,自己从车上杂物里翻出旧纸壳一垫,坐在一边。

  小木凳又脏又旧,四个角站不平,面上有黄泥和黑渍。

  谢兰恬大大咧咧,手一抹,管它干不干净,直接坐了上去。

  要是平时,林冬笙也许能直接这么坐,但她这时候穿的白裤子,脏起来太明显,而且手头上没有纸巾擦,要让他们等一会儿,自己去商店买包纸巾?这未免显得太磨叽。

  林冬笙正思考着,余光瞥见伸过来一张a4纸大小的纸壳。

  目光顺着移过去,看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可以垫在凳子上坐。”少年轻声说。林冬笙扫向角落里的小堆杂物,这恐怕是为数不多的干净纸壳。

  她道声谢,接过纸壳垫在凳子上。

  等人都坐好,三轮车轰响震颤地行驶起来。

  离开小镇后,房屋变少,视野更加开阔,入目所及大片绿海和连绵起伏的山丘。

  集市里的嘈杂声被风带走,只余下林叶摇曳的声响。

  心情随着景物,一下开阔起来。

  林冬笙不自觉弯起唇:“这儿挺好的。”

  对于土生土长的谢兰恬来说,没太大感受,但听朋友这么说,她当然高兴:“是吧,空气都清新多了。”

  这里的空气有种独属于植物的清新,含着清冽的湿润。

  “你猜那是什么?”谢兰恬指着一根根细长立着的绿植。

  林冬笙想了想,给不出答案。

  谢兰恬:“是甘蔗。”

  “这怎么和我在超市里见的不太一样。”

  “它成熟以后就像了。”

  谢兰恬再指地上种的各种菜,林冬笙都回答青菜。

  “其实这是花生。”

  林冬笙看着土地上绿油油的叶子:“……”

  三轮车拐入一条凹凸不平的小土路,连人带车都颠簸得不行。

  无固定点的行李箱滑来撞去,磕到林冬笙的背,她怕自己被颠出去,两手紧抓车边,被行李箱来回碰得有点烦了,头也没回,将行李箱往后推了推。

  后来行李箱没再乱跑。

  谢兰恬回头看了眼,见表弟两手固住食材,一只脚卡住行李箱的轮子。

  谢兰恬的家在偏远的小山村里,好几户人家为一屯,有些屯离得近,有些离得远。

  路上走走停停,村里人都互相认识,每每见到路边挑担的、放牛的、做农活的人,卢老爷子都会停下车,与对方闲聊几句,打声招呼。

  几乎每个人都会问到林冬笙是谁,谢兰恬就在旁边解释是朋友来家里玩,然后对方会和林冬笙说上两句话,算是打过招呼。

  年纪大的人不会说普通话,林冬笙又听不懂他们这的家乡话,谢兰恬在中间做个传话筒。

  由此在路上消磨些许时间,到达目的地已是傍晚,橙红的余晖覆盖绿野山头。

  三轮车停到院子里,林冬笙下车,看到三层楼高的自建房。

  说是三层,实际应该算两层半,三楼只建到一半,而后堆放建房的工具和石沙,上面覆盖遮雨布。

  楼房的外表还是水泥红砖,没有进行粉刷。

  “我们这里简陋,比不得大城市的房子,你有什么需要就和我们说,千万别客气,我做菜还过得去,你看看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我给你弄。”

  卢蕙萍提起大小食材给林冬笙看。

  林冬笙想起在学校谢兰恬拉着她去食堂抢红烧鱼,好不容易抢到一回,谢兰恬撇嘴说:“不好吃,还是我妈做的最好吃。”

  林冬笙:“阿姨,红烧鱼可以吗?”

  “可以,可以,”卢蕙萍笑了,“这可是我的拿手菜。”卢蕙萍拎着菜,先进屋。

  屋子门口大敞,原本悠闲卧在地上的大黄狗见人回来,飞快弹起跑掉。

  到这,谢兰恬才想起一件事:“你怕狗吗?”

  说完她又道:“不过你怕不怕都别担心,我家的狗叫旺八,它超怕人。”

  林冬笙:“……?”

  屋子里面倒是简单粉刷过一层白色,但没有电视机这类的大型家电,一楼没设有入住的房间,前后门敞开通风,客厅摆放圆木桌,用来吃饭,其他地方摆放椅凳或杂物。

  “行李箱先放客厅,”谢兰恬说,“你坐这休息,晚点我们吃完饭再上楼。”

  话音刚落,一个赤脚的胖男孩从楼上跑下来,走近就翻谢兰恬的包。

  男孩大约小学三四年级的年纪,圆手圆脚,脸颊胖起的肉把眼睛挤成一条缝,他皮肤白嫩,但衣服很脏,像在地上滚过两圈。

  “零食在阿妈那里,都准备吃饭,别吃零食了,一天不是玩就是吃,怎么弄得这么脏……”

  谢兰恬还没念叨完,男孩就要跑去找卢蕙萍,被她一把逮住后领,“没看到有姐姐在这吗,懂不懂礼貌?还不知道叫人?”

  男孩翻个白眼,看也没看林冬笙,随口敷衍喊了声,抬胳膊甩开谢兰恬的手,跑掉。

  谢兰恬啧一声,“这是我弟谢杨杰,被我爸妈惯坏了。”

  说完,她取来水果零食,放在林冬笙面前,“你先吃点,我去后面帮忙,也好快点开饭。”

  卢老爷子将三轮车停在院子后,就去离家不远的榕树下,与其他老头下象棋。

  经过一天的旅途奔波,一旦放松,全身筋骨肉都变沉变重,林冬笙靠坐木椅,她的前面是敞开的大门口,正对院子,身后隔了半面墙是饭桌,再往后的小门外划开一块区域做饭。

  她手肘支在把手上,掌心托腮,被后小门那处的热闹吸引,于是侧过身子,扭头看去。

  因为朋友的到来和家人的相聚,谢兰恬明显情绪高涨,话比平时还要多,谢杨杰还那里闹来闹去,又是要吃零食,又是要翻卢蕙萍的手机玩。

  卢蕙萍做着菜,被烦得不行,让谢杨杰去一边别碍事。

  只有那个令林冬笙印象比较深刻的少年,他一下车就自觉走去小后门,将那处的杂物收拾好,等卢蕙萍过来做菜就打下手帮忙,从头到尾都安安静静。

  他做事细致认真,洗完菜又切好,按照卢蕙萍平常炒菜的顺序,将一道道菜的食材分别放到不同的碗里,排好顺序,葱姜蒜等配料也切好在砧板上,按照先后使用的顺序排放好。

  卢蕙萍做菜,需要用到的东西,随手就能拿到,因为少年不是提前摆好在她的手边,就是在她伸手时,递去她需要用的东西。

  那个少年,似乎很容易观察到别人的习惯,以及适应别人的习惯。

  天渐渐暗下,后小门处的水泥墙上悬钉着的旧灯泡亮起,淡黄的灯光照得一地朦胧暗黄。

  少年拿起末端长长的火钳,夹起炉里的蜂窝煤,将最下面燃尽的蜂窝煤取下,放置角落,再添一个新的放回炉中。

  在这过程中,火光照亮他的半侧脸庞。

  以及他如夏夜清湖的眼睛。

  像是一叶孤舟静躺水面,支在船上的夜灯无意之间映亮一片湖面。

  菜肴的香味随炊烟飘散,引得黄色的土狗串门。

  饭菜摆上桌,谢杨杰前面闹着肚子饿想吃零食,这会儿又闹着不想吃饭。

  卢蕙萍看他这撒泼样,既无奈又头痛,“有客人在这里,你像什么样子!什么时候才能学学你表哥,懂点事?他像你这么大的时候……”

  “我不想吃,我不想吃!”谢杨杰明显听腻了,不耐烦地打断她。

  卢蕙萍不好意思地朝林冬笙笑了笑:“让你看笑话了。”

  她将谢杨杰拎到角落,下狠心骂一顿,他才心不甘情不愿上桌吃饭。圆形木桌周围摆放几张塑料板凳。

  谢兰恬去屯口榕树叫卢老爷子回来吃饭。

  一桌子的人凑齐坐下。

  红烧鱼、青椒五花肉、碎肉玉米等等都是家常菜,但香味浓郁,颜色丰富,让人食欲大开。

  “我们这小地方没什么好吃的,不过这的土鸡炖出来的汤和肉,可不是城里的塑料鸡可比的,还有土鸡蛋,你多吃点,别跟我们客气。”

  卢蕙萍招呼林冬笙吃饭,还将鸡肉往她那里挪,方便她夹菜,“就当在自己家吃饭。”

  情绪平淡的林冬笙终于开始不适应。

  她这种从小到大基本都自己吃饭的人,第一次坐大圆桌和其他人吃饭,有点难适应这种被顾及的热情。

  炖好的土鸡装满大瓷碗,白汽扩散香味,汤面浮动的薄油宛若一片片金箔。

  谢杨杰伸手抓个鸡腿吃,卢蕙萍示意林冬笙也夹个鸡腿,又给老爷子和谢兰恬分了鸡翅。

  林冬笙没有吃饭说话的习惯,他们一家人聊天说家乡话,她听不懂也插不上话。

  卢蕙萍大概怕她觉得自己被冷落,放不开,于是不时切换普通话,问问林冬笙在学校成绩怎么样,平时有什么业余爱好之类。

  期间谢杨杰不是吃得满脸都是,就是把汤水打翻。

  卢蕙萍瞪眼:“也不知道你一天到晚怎么把自己弄得那么脏,等下衣服洗不干净又得给你买新的!”

  谢杨杰满脸不在乎,摇头晃脑地也不好好吃饭。

  这顿饭吃得挺热闹,林冬笙没主动说话,也许因为有个少年也在安静吃饭,她话少倒也不显得突兀。

  林冬笙平时吃饭会垫张纸在桌上,有骨头就放纸上。

  农村这里似乎并不这样,他们直接将骨头丢地上,大门常敞着,会有自家或别家的狗跑来桌边周围捡骨头吃。

  那条叫旺八的狗早早围着桌边转,眼睛亮亮地看着人,伸长舌头,口水直往下流,地上出现几滴深印。

  有人一看它,它就谨慎地往后躲,随时准备逃跑。

  林冬笙学着这里的习惯,也将骨头丢在地上。

  旺八瞅着林冬笙继续夹肉吃饭,没注意到它,便偷偷朝她脚边的骨头靠近。

  它头一低,吃到一点带肉的骨头,高兴得晃动尾巴。

  狗尾巴扫到林冬笙的小腿,隔着裤子,林冬笙隐约感觉到那种绒毛感,当即心痒,伸手摸了把它的尾巴。

  旺八顿时吓得狗惊失色,尾巴都登直了,连忙逃命飞奔躲到老爷子身后。

  卢蕙萍以为它影响林冬笙吃饭,提高音量,大声赶它:“去、去!”

  旺八逃到院子,惊魂未定待了许久,又抵不住美食的诱惑,趁人不注意,偷偷溜进屋,试探性往圆桌靠近。

  卢蕙萍看见,干脆起身,打算去关门,将狗赶到门外。

  林冬笙连忙说:“没关系,我不怕狗的。”

  “也不会影响我吃饭。”她又补充道。

  少年抬眸,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

  旺八看起来像一条顶天立地的大狗,在它这个年纪,其他家的狗已经能犬吠警示,为主人看家护院,而它胆小如鼠,就被林冬笙碰了下尾巴,再也没敢靠近,叼到骨头就蹿到老爷子和少年的身后咀嚼。

  林冬笙按照自己平时的饭量吃完小半碗,刚撂下筷子,卢蕙萍就说:“怎么了,怎么才吃这一点?”

  林冬笙如实说:“阿姨,我吃饱了。”

  “这就吃饱啦?”卢蕙萍说,“是不是我做菜不好吃?”“当然不是。”

  林冬笙只得拿起筷子继续吃,吃完一碗,接着又吃一碗,是她平时饭量的三倍不止,实在吃不下去,放下筷子,卢蕙萍满意地点头笑了。

  林冬笙这才明白,到别人家做客,如果吃得太少会让主人觉得自己招待不周。

  她吃完,坐着有点难受,于是到院子里消食。

  院子有一半用水泥填平,另一半还留着泥巴地,里面种些小菜,旁边连一处水管,装上水龙头,平时洗手洗衣,水能流到土地里,正好浇菜。

  粗长的四根木架之间拉有两条长绳,用来晒衣服。

  夜幕笼罩,星月点缀。

  林冬笙只在有光线的院子里活动,并没有走太远。

  谢兰恬也吃完饭,拉过林冬笙的行李箱,准备提上二楼,再给她收拾一下房间。

  “表姐,我来吧。”

  少年接过行李箱,跟在她后面上二楼。

  二楼专门用来住人,靠后门那处有阳台,面朝院子那边则是三扇大窗。

  谢兰恬让出靠阳台的屋子给林冬笙住,自己住到隔壁,昨天只将房间打扫过,东西还没搬,不过好在东西也不多,现在搬也来得及。

  她收拾着东西,忽然听到表弟问:“表姐,你今天带回来的朋友,是你过年说想带回来的那位吗?”

  谢兰恬将桌上的头绳和本子放进篮子里,“不是。”

  “过年那时我说的是我初中好友,今天这个是我高中新舍友,正好睡我上铺。”

  谢兰恬随口问:“你觉得她怎么样?”

  “她很特别。”少年放下行李箱说。

  “特别漂亮是吧?”

  少年正在走神,没听清问什么,下意识应了声:“嗯。”

  谢兰恬手上动作顿住,察觉到哪里不对劲。

  她表弟,似乎第一次主动问起别人。

  林冬笙散完步,正准备进屋,在门口和表姐弟狭路相逢。

  谢兰恬将表弟扯到面前,一脸严肃:“告诉她,你刚刚跟我说了什么?”

  林冬笙挑眉,看他。

  少年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谢兰恬推他,无声催促。

  “说你很特……说你特别……”少年声音越来越小。

  谢兰恬忍不住开口:“说你特别漂亮。”

  虽然这是事实,但谢兰恬还是又气又笑地说:“怎么不见你夸我漂亮?”

  “我……”

  林冬笙靠着门边,看到少年低头露出的一段后颈线。

  他皮肤偏白,所以颈脖和耳根的颜色变化会有些明显。

  “你叫什么名字?”林冬笙问。少年似乎没想到她突然问起这个,愣了两秒,“陈、陈夏望。”

  他说得有点磕绊,还没从刚才的窘迫羞赧中缓过来。

  林冬笙:“那个成?成就的成?”

  谢兰恬在一边答:“是耳东陈。”

  屋檐下堆叠晒干的草药,风一吹,带来苦涩的草药味。

  “哦,陈。”林冬笙看着他,继续问,“你认生么?”

  “不认的。”他低声说。

  少年的嗓音带有南方特有的温和黏腻。

  林冬笙轻挑眉梢,半开玩笑道:“那为什么看见我就紧张?”

  以至于没有后鼻音习惯的人紧张到念个“陈”字,磕巴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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