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9. 南洋的新移民们(上) 占城港.范老实……_买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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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9. 南洋的新移民们(上) 占城港.范老实……

  “靠岸了,靠岸了,前面就是占城港了你们就都下船了”

  “终于”

  “老仙保佑,终于是到地头了”

  “呜呜呜”

  和前方已经靠岸的那艘大海船上,人员络绎往来的热闹不同,这艘专门运送新移民的客船上,气氛是相当低迷的,水手们的报信,止不住的是甲板内外的叹息和低泣这些乘客们虽然欣喜于漫长旅途的结束,却也畏惧着等待在前方的命运。他们既不想在这条件艰苦的船上再待下去,也不想踏上陌生的土地,被分配去做陌生的工作,甚至立刻就要和这些才刚熟悉起来的同乡们分开,去到一个语言不通的地方了。

  “好了,好了,都哭什么上课都没用心吗都说了,情绪不好的人,最容易得时疫了你们是没见过被丢下船的那几个人吗”

  船上的气氛如此低迷,水手们似乎也受到了感染,变了脸不客气地呵斥了起来,“还摆什么脸色六姐慈悲,你们这样的叛逆之徒,也给你们一条生路,花了多少的价钱把你们迁徙到南洋来,可别给脸不要脸不想活的现在就从船帮上跳下去也来得及”

  “大人言重了,我等我等可没有这样的念头我们都是做了孽的人,能得活命,已经心满意足了”

  自然有些较老成,能忍耐一时之气的乘客,上前赔笑着缓和气氛,“这些都是妇人孩子,从没出过远门的,一时害怕也是有的也有些是喜极而泣,对,喜极而泣总算是到地头了,能不开心吗”

  “哼”

  凡是走海的船员,对于谢六姐的崇拜一向是最坚固的,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大罗天星盘、传音法螺,这些都是让航海变得更加安全的仙器,尤其是大罗天星盘,这个东西现在已经非常普及了,配合上经纬度地图,成为了海船必备的物品。

  只要有这两样东西,即便是遇到风暴,迷航了之后,船只也有很大的希望能够找到陆地,可以说大大地增强了远洋水手的安全,因此,在他们心中,六姐自然是永远正确的,这些客户人家,居然胆敢给六姐添堵,那能是什么好东西

  更别说这一次,这批乘客南下,是强迫迁徙,上船时的看管,和囚徒无异,这自然也影响了水手们对他们的态度,别说什么奉若上宾了,只要少有不服从规矩的地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要是居然还敢桀骜不驯,和水手们顶嘴的,那就要考虑拔刀相向了甚至,还有更直接的处置办法,直接把人扔到海里去,不就一了百了了吗

  当然了,在船上敢和水手犟嘴的傻子是并不多的,但这也不算是什么愉快的航程为了提高运送效率,这艘船塞了尽量多的乘客,于是防疫便成了重中之重,从潮州到鸡笼岛还好,从鸡笼岛出发之后,船上的情况就有点不太妙了,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把鸡笼岛的痢疾带上船了,船上也开始有人发热拉稀起来。

  船长当机立断,立刻把病人放到了一条绳索相连的小船上去,每天滑下一点食水,还有一些有限的药物,若是能好,可以顺着绳索爬到大船上,那就无事了,若是不好,死在小船上了,那就由还有力气的病患把他推到海里去,总之,病号是不能上大船,免得传染了更多人的。

  他处置得还算是及时,从鸡笼岛到吕宋这一路上,陆续有十余人染病,被送去了小船那里,不过只有两人能有力气爬回来,其余四人,虽然痊愈了,却还是虚弱无力,在小船里挨到了吕宋岛。其他人自然是没有熬过去,化作了鱼腹里的粮食。跨海远航,这是很常见的事情,尤其是乘客多的时候,只能如此处理,还有些船只,一旦认为船员的病有可能传染,便立刻把他放逐到最近的荒岛上去,或者是给一艘舢板,让他自寻生路,这都是常见的办法。否则,时疫一旦流行开来,死的人无疑就要更多了。

  虽然在海员看来,此举是司空见惯,但这艘船上大多客户人家,一生也没想过自己会出海,第一次出海,便遇到了这样的情况,自然是哀伤恐惧,还有些人误以为,因为他们是迁徙罪民,才会如此苛刻,心中对买活军更增怨恨,这也是难免的事情。不过,船上的水手们倒也不强着他们对买活军感恩戴德本来在自己家乡安居乐业的,突然间,因为亲友或邻近寨子的举动,老实种田的自己被迫要迁徙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不管衙门多有道理,百姓心里有怨言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思想到底如何想,水手们不管,日常的起居是管理得非常严格的,用水、个人卫生、发型甚至是衣饰、秩序,都有非常严格的规定,船上男女分舱,而且衣着都很单薄水手不许女眷穿太多衣服,底限是单件的中袖、中裤,因为害怕女眷为了贞洁,在沃热的天气中还穿着太多,引起中暑,或者诱发了身体里的痢疾,总之,任何在船上发作的病情都是严格忌讳的。

  既然穿得少,就要防范男乘客冒犯女舱,夜入女舱,是要被直接推下海的,一路上接连处置了三四个这样的男乘客,令余下的乘客们全都畏惧不已,对水手们言听计从这一路上减员已经是超过十人了,买活军的水手,说杀人那是真的就动刀子杀人的。

  这样一来,他们就只能被迫适应买活军的生活节奏了不得随意吐痰,虽然在船上不能洗澡,但下船后要去排队洗澡头发当然不分男女也是全剃光了的,这都是为了尽量减少虱子、跳蚤,以及他们传播的疾病。该吃的时候就要吃,给吃什么就得吃什么,不得挑食以及私下让食,每日除了帮着干船上的杂活之外,还要全都集中在一起上课

  “你们要是不会说官话,在南洋就没法找到除了种地之外的工作,只能去林场、农场里干活”

  官话、拼音,是教学的主要课程,他们到潮州之后就开始学,一路上虽然颠沛流离,不断的更换组织和亲人们一起去了潮州,在潮州被分组,到鸡笼岛等候船期时,一边垦荒、纺织,一边在闲时上课,各自上船后,又从拼音开始学一遍,这都是第三遍过拼音课程了。

  就算再愚笨的人,也多少认得了拼音,并且无师自通地开始用它们来标注自己的家乡土话,不过用处不是很大,分到各自的船上时,乘客们已经被拆得很细碎了,都是从各处乡村汇聚在一起的客户人家,土话也有差异,再考虑到拼音标注土话不是那么的精确,一个人写下的土话拼音,大概只能被家里人理解,船上其余乘客并不都能领会到他的意思。

  拼音是如此,官话的进展则要更慢一些,因为虽然船员们规定了在船上只能说官话,但乘客们还是习惯了小声偷说土话,理由是复杂的,也有对高压管理的反感,似乎这么做便是反抗了凶神恶煞的船员,内心能获得一定的满足,还有就是一种本能的使用冲动两个都会说土话的客户人家,在一起说着磕磕绊绊的官话,那感觉太让人难受了,别说复杂的内心情绪了,就算是简单的问候都难以完成。

  但是,在占城港在望的今天,除了少许本身就会官话,或者是学得很好的乘客之外,许多乘客心中都泛起了淡淡的后悔,原本不以为然的告诫,现在也突然变得真实了起来不会说官话,就只能去种地,更可怕的是种地估计也会被人欺负。他们都是在土楼里居住的客户人家,才会被强制完全拆碎了迁徙,自然是知道从前土楼里的本族人,是如何欺负那些失地了的客户人家,还有外来想找生计的流民的。

  从前,当他们还住在土楼里时,这些欺负似乎是完全正当的,因为他们会把许多不好的道德品质赋予这些比他们更弱的人,使得这种欺负充满了惩恶扬善的正当性,可现在,当他们也成为弱者时,所有从前的认知都化成了恐慌的源头如果不会说官话,那就是弱者中最弱的人就算被欺负了,不会说官话又该怎么找衙门的人做主呢

  在这样担忧、恐慌的情绪之中,乘客们爆发出了一股学习官话的热情,但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两日的苦工显然对于大多数乘客的官话水平并无帮助,这艘移民船在重重的忧愁中抵达了占城港,乘客们挎着自己的小包袱,顺着长长的木板,小心翼翼地走上岸边,对港口边茂密的椰林和棕榈树视而不见他们已经在吕宋停靠时见过的类似的景象,占城港这里,只是空气中多了一丝怪怪的香料味道,还有植被与潮州、鸡笼岛有所不同,除此之外,其实和家乡也没什么太大的不一样,就连城中屋舍的尖顶,在这个距离也看不出什么不同来。

  当然了,等到本地的土人们一拥而上时,差别就的确很大了在吕宋港口,他们接触到的百姓还是以华人为主,那里本来也就是承接了南洋移民最多的地方,但占城港这里,土人、汉人的比例就并非如此了,肤色黝黑、身材矮小,赤身,只是在腰间围着一条兜裆布的土人,不分男女,大量地跑出来,用不熟悉的官话向他们兜售着自己的货物“我们有新鲜的椰子”

  “上好的小咸鱼干”

  “米饭,椰浆米饭,刚煮出来的,还加了糖浆”

  他们的货物,多数都是捧在大大的棕榈叶上,食物的香气和海水的气息,浓烈的体味混合在一起,组成了一种复杂的气息,不少人闻了很想吐,他们同时还晕陆地坐船久了,已经适应,踩在陆地上反而觉得晕眩。而且大多人身上都没有钱财,只能摇着手,谢绝了小贩们的好意,只有水手们一边收拾着缆绳,一边大声呼喊着小贩,“椰浆饭我要一份再来一个椰青,斑斓糕今天有没有”

  他们是有闲钱的,而且很热衷于享乐,新移民们排着长队,捏着自己的身份文书,准备去领自己的积蓄,哪敢在吃上花钱呢他们上船时,把所有的钱财都交给船员们登记封存起来,兑换成钞票,在目的地付给他们,这么做是为了防止船舱中出现盗窃引发的冲突。

  所以,这会儿他们还要排队取钱,顺便就确认了身份,取到钱之后,立刻就去码头那边已经围好的大区里,制作新的身份文书,考核官话水准,检验身体情况简直就和人市上看那些奴婢的牙口一般事实上,这里还真的要验看牙齿呢

  看牙齿、看识字、看官话,看力气,通过考核,评分之后,就走到选人区里了,那里已经站了不少戴斗笠的老爷们,虽然穿着也很朴素,甚至干脆有些人是赤膊的,但经过水手们的指点,以及其余乘客的互相传话,大家很快就知道了他们的来意,条件好一些的,或许还能留在占城港附近,条件差一点的就去距离城区更远一些,新开辟出来的林场、农场里落户务农了。这些老爷们就是农场、林场的负责人,他们是来挑新人一起开荒的

  跋山涉水到了这里,沦为开荒的农奴了

  望着眼前连到天边的浓绿,很多乘客都哭出声了他们太知道在这样的丛林里开荒的艰辛了,又是这样奴隶一般被领过去的,可想而知会被怎么对待能活过两三年都算是命大的了但也无法逃跑,逃进丛林中,也是一个死

  绝望的气氛,完全笼罩在了队伍上方,留在占城港内做事,似乎成为了唯一的活路,那些在船上就有意识多学官话的乘客,一下就成为了众人羡慕的对象,他们也立刻就有些优越起来了,面带笑容,很积极地上前去,领了钱之后接受考核和大家想的差不多,会说官话的,很多都被留在了占城港这里做事情,并没有走到选人区去任由挑选,而是被带到了另一边列队等待。

  至于还不太会说官话的,则由接待他们的官员,用客户人家的土话问着自己原来的营生,并喊叫着说给选人区的老爷们知道,分类和选人是颇为粗暴的种田为生的去农场,住在山里,伐木经验多的则去林场,妇孺被安排去了棉花营,原本会点小手艺的工匠,虽然还不会说官话,但也受到优待,也被安排到另一边去等待起来了。

  一户人家,主要看主劳力的能力来进行分配,比如,一对夫妇带了三个十岁以下的儿女,都不会说官话,也没特长的话,就以丈夫的职业来划分去处,但如果妇人会说官话,拼音也会一些,那就全家都能留在城里。最后,一船二百多人划分下来,三分之一留在城里,另外三分之二,实在是不会说官话的,便被分去了各处的农场和林场。不过,对很多人来说,不幸中的万幸是,农林场这些老爷们,有许多是会说客户人家的土话的他们原本也是客户人家,只是迁徙得早一些罢了。

  “我们家就是敬州出来的”

  范老实一家人,就恰好被一个叫张阿定的老爷挑选了出来,去他们的林场种棕榈树,张老爷倒很平易近人,丝毫架子没有,还谈起了自己的祖籍,“只是走得早几年而已,原我们家的祖屋在敬州城外的大溪坳,后来家里败落了,把田卖给了附近的范家,一族人四散,远走他乡我们就去了福建道讨生活,在长汀县安顿了下来现在我们还有不少亲戚,在敬州附近务农呢”

  接下来自然是买活军入城,张阿定和几兄弟联手闯南洋的故事了,他这一次选了三户人家,其余两户都不是敬州的,而是闽西那里被迁徙过来的,他们也不清楚范老实一家人的来历说实话在船上也并不熟悉,因此,听到大溪坳这个名字,并没有什么感触,便是对范这个姓也无动于衷,因为范这个姓在客户人家里实在是很常见,大溪坳附近的范家未必就和范老实有什么关系。

  这算是给了范老实一家人,一点喘息的机会了,也让他们有了一点时间来用眼神商量着应对,范老实的妻子先看了丈夫一眼,见丈夫木着脸,微微摇了摇头,便心领神会地搂住了多话的小女儿,小女儿也十分机灵,抱着母亲的大腿,一语不发,只是眼珠子滴溜溜地到处乱看,似乎完全没有听过大溪坳这个地名,尽管,强买了张阿定祖屋的,就是范老实的本家范家他们这是兜兜转转,又落到仇家手上了

  当然了,这个仇实在是有些宽泛,这是张阿定祖上和范老实祖上的事情了,现在,他们都只是林户和农场主而已,张阿定看起来也不像是个心胸狭窄的老爷,说实话,听他说了自己的故事之后,大家简直并不把他当做老爷看待了不过是东家和雇工的关系而已,回到林场之后,他们还要一起做事呢

  张阿定不但没有老爷的架子,还很重视鼓舞他们的士气,更好的一点,是他好像也不是特别认字,在着急地询问了三户人家的籍贯,得知他们中并没有敬州人氏,并且去找别人打听了一番,也没打听到敬州近况之后,他虽然有些沮丧,但也并不急着看三户人家送来的身份文书,而是把它放进怀里,随意地和他们聊着闲篇,消解着他们对于未来的疑虑。

  “不苦的,虽然也不是来享福的,可南洋的生活也远远不算多苦,要我说,还比在老家富裕一些,这里的土地实在是太肥,阳光也实在是太好了”

  见到这些移民脸上的疑虑之色,率队离开港口,往林场迁徙回去时,他便特意绕了一条稍远点的路,“我族兄阿安就在附近开了个棉花场,我们过去叨扰一顿中饭,顺便给你们看看这里是怎么种田的,这里的粮食和糖又有多么的贱你们在老家也不能顿顿都是二道磨的精米吧中午那顿饭你们就知道了,便连最穷苦的土人,你们看看他们吃的都是什么饭”,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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