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8章 南城地动调查报告(中)_买活
火车小说 > 买活 > 第468章 南城地动调查报告(中)
字体:      护眼 关灯

第468章 南城地动调查报告(中)

  “本文中关于失踪者命运的强调,以及对汽化概念的科普,并非是出自恐吓大众的目的,而是为了让失踪者的家人放弃无益的幻想,接受变化,适应现实,不要再为了寻人而浪费宝贵的金钱。

  调查团注意到,王恭厂爆炸之后,京城中的巫婆神汉格外活跃,并且积极地散播诸多宗教故事,恐吓受害者家属,勒索钱财,就连官庙和尚都不拒绝受害者家属的供奉,并借此讲说因果报应故事,调查团建议对趁火打劫的宗教分子处以极刑以正视听”

  炉火烧得很旺,重修的京南驿站,在砖房外用水泥抹面,保暖性能要比一般的砖瓦房更强,又比土胚房干爽,墙角一个铁皮炉子,连着墙壁上做好的烟道,干净清爽,略无半点烟气,如花瓣般的三眼煤炉安放在墙角,一旁是系得整整齐齐的白布袋子,布袋子里垒好的是一堆堆的上好蜂窝煤都是买地煤,绝非京中煤场自产的下等货色。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买货便成了质量优良的代名词,就连煤这东西,按说一向是北方出产的,可买地的蜂窝煤也做得比北方要好,烧起来略无烟气,绝不会让人咳嗽,就更不说别的货物了。端坐在桌边正读报的这位高官,已是宽了袄子,只是批了一件道袍,隐约还可见到里头一套整整齐齐的毛衣毛裤这也是正宗的买货,羊毛柔软不扎,色泽鲜艳,织得平平整整但略有些宽大,因为是机器织的码子,都略往大了织,不像是仿货,为了省料都织得很紧,像是要把人捆起来似的,又总是毛毛扎扎的,穿了教人总想和虫一样扭起来刺挠背。

  再说手腕上的仙表,那也是绝对正宗的买货,这东西民间还没有能效仿的,就连本土钟,如今也是买地出产得最好西洋钟表,如今非常昂贵,而且极大,又容易坏,中看不中用,是绝对的奢侈品。买活军的土产钟,也就是今年初冬开始卖的,误差较小,和电子表对比,一天多在五到十五分钟之内。

  这个误差,和西洋钟比,已经很能让人接受了,论个头也优秀一些,大概是个单人立的书架大小,价钱么,更不必说了,西洋钟一架要几千两不在话下,坏了还没人能修,本土钟,一架千两银子左右,是电子表的十分之一价钱,虽然每天都要上发条,但在一般的富贵人家也极受欢迎。

  毕竟,现在买地的电子表也逐渐没有购买渠道了,和之前所有的仙器一样,就这些存量,只出不进,价格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不是普通有钱人能负担得起的了。而且,电子表坏了就是坏了,也修不得,倒是本土钟,买地的工匠是包卖包修的,只是要等上一段日子而已。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电子表已经逐渐成为了绝对的奢侈品,这高官还能戴一块在手上,也可见其在朝中的地位了。又换句话说,如此地位的官员,也是满身的买货,这就又可以见到,买活军的产品,在敏朝上层的普及程度啦。

  流传普及的,也不止是产品,思想也是买活军的硬通货,这位读者咀嚼着调查报告中的警句,“需要指出的是,朝中不无为逃避责任,有意将事态夸大,向迷信方向渲染的官员。其自保之心或许尚能理解,但因此而生的次生灾害更要远胜于灾难本身。灾难,以及对灾难的解读,都需要慎重和务实的态度,尤其是与人类生产有关的灾难,将其迷信化,不可知化,阻碍的是人们总结经验,更新行业规范,把它往迷信事件上一推了之,甚至将其联系天人感应,自欺欺人的政治化,又该如何避免灾难的再次发生呢”

  “经过仔细走访,确定了事发的具体地点在王恭厂,且只在王恭厂一处,并在目击者证词中,排除了种种非自然的谣言之后,事态便很明显了,王恭厂药火保管不善,走火爆炸,成为了最大的可能。但留给我们的还有一个疑惑,那就是到底多少药火爆炸,会引起这样大的破坏力,或者说,这样可怖的后果,真的是药火爆炸能办得到的吗

  如果真是如此,那是不是只要有足量的药火,天下就没有不可攻克的坚城因为我们也都知道,目前为止,药火在军事上的运用,只是作为一种推力,把砲弹送到它该去的地方,目前还很少有用药火直接来攻城的,可以说我们对于大量药火的爆炸威力,的确也还一无所知,所以也就不能肯定地说此事一定是王恭厂药火库保管不善所引起的。由此,也就无法确定王恭厂药火的生产规模,以及后续药火厂的选址设计了。”

  买活军的报道,比大白话还要白话,仿佛纸张不要钱一样,根本不讲究微言大义,宁可啰嗦,也一定要把事情讲得清清楚楚,连一般的贩夫走卒都能听懂,这种白话文风,在一开始被士人鄙视,但经过五六年的自行其是,竟也逐渐在敏地蔓延开来了,不但国朝旬报主动向这种白话文风靠拢,就连文人墨客,也习惯了阅读这种报道,甚至因为其不厌其烦、循循善诱,也被其牵引入戏,一边看报一边点头,俨然已投入了报告中设问的情境,认可了其中的逻辑。

  “确实,日后,这药火厂应当要设在城外人迹罕至之处,距离附近的民居,路程应当由药火总储量的威力计算出来,譬如说,药火库的总储量是万斤,那么,万斤药火若爆炸时,那股所谓冲击波,距离多远是汽化,距离多远是震倒房屋,距离多远只是人丁震动跌倒,或者有火灾隐患等等,都要计算出来,才能选址,也就可以避免惨事重演。”

  炉火暖融融的烧着,墙角的暖气片散发着热气,水泥抹面、玻璃窗,不但人能穿毛衣,就连桌上的棉壶套也显得很没必要,因为这屋子实在是温暖如春,这一套也全是买地的工艺,甚至包括老大人喃喃自语的感想,其实也全是买式的科学逻辑。

  孙稚绳先跳到这一版报告的末尾,只见也并没有提到对王恭厂药火产量、储量的调查,不由得就先皱了皱眉,不过,这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因为报告就两个版面,光是介绍如何确定震中,就用了不少篇幅,要再考究药火的爆炸威力,这点版面是写不完的。

  不过,仔细看到末尾时,见上头也只是说了一句,因王恭厂所有资料都毁于一旦,并无留存,而工部底账的数据并不可信,有很大水分,且也受到王恭厂爆炸的牵连,档案库失火,底档数据不存。因此,药火产量暂时无法确定,也就无法继续研究,但按照现有线索,仍然可以确定只是一次药火厂的生产意外云云,仍是不禁把报纸掼到桌上,怒道,“工部一群鳖孙什么受牵连失火,分明就是心虚”

  “学士,制怒,制怒啊。”开了一条缝的窗户之外,也传来了爽朗的笑声,孙稚绳定睛一看,院中却是来了一名气宇轩昂的中年人,身后跟了两个小厮儿,手捧了几方表礼,正在冲自己微笑示意,一时不由大喜,也顾不上更衣,忙启窗招呼道,“礼卿快请进,快请进你我一人阔别多年,今日一见,你这风采犹胜往昔啊”

  “稚绳你亦是风采依旧,尤其是这骂人劲儿,还和从前一样,透着俺们老中州道的爽辣劲儿,真可谓是,老而弥坚,老而弥辣”

  “哈哈哈哈你说你,来就来了,还带什么表礼,见外还不如给我带两篓子咸菜来,我这入京以来,脾胃不安,就想着一口家里的醋蒜苔吃。”

  “这容易,家下年年腌了有的,回去就叫人给你取来。”

  “那我可就偏了你老袁家的好咸菜了坐、坐,快,来人腾水新泡一壶茶来”

  京里规矩,来了贵客,绝不会从茶壶里斟残茶招待,腾壶洗杯欣新煮一壶茶,这是应有的礼节,当然,这样的场所也绝不会饮用奶茶,至少不会出现在两个老八板儿大臣身上,一壶清茶,四碟细点,就足够两个士大夫清谈半日了,孙稚绳和袁礼卿先叙过别情这是一对老搭档了,五六年前孙稚绳在锦州一带主持对建贼的大局,袁礼卿在登莱策应,几年下来,配合默契,将局面维持得很好。

  两年半以前,袁礼卿因为和东江岛毛振南不和,被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毛帅挤兑出了登莱,换作武叔卿接任,袁礼卿不得不调任回京,任兵部左侍郎,旋又加兵部尚书,而孙稚绳继续在辽东经营,两年多没有回京,这一次回京叙职,自然要和朝中老友联络,按规矩,他未面圣之前,不便和友人走动,于是昨日面圣之后,今日袁礼卿便立刻前来拜访,看架势也是做好了长谈的准备,要好好盘一盘辽东的局势了。

  自然,在步入正题之前,也不免细说些琐事,比如孙稚绳就对京南驿站的重修很不满,“太靡费了,固然朝廷体统不可弃,但这暖气片似非必须,若是挪用一部分修暖气片的预算去救济南城灾民,也不至于被买活军又做了个大人情去”

  “稚绳有所不知,这暖气片、水泥房,虽然造价的确不低,但横竖是重修驿站,倒不至于多抛费什么,细算下来,反而是这陶制的暖气片更省燃料呢,如此还能省下一些煤炭,供给煤市街,让今年的煤价不至于过于高昂。”

  袁礼卿倒是不赞成他的看法,出言解释道,“从前驿舍给官员的煤炭,一日要以五十斤起,因驿舍无炕,只烧炉子又太冷,多是采用暖阁子的做法,稚绳你应当还有印象,都是在房屋东头设一个暖阁子,下头有夹心的木地板,放入炭火,如此取暖,一日要一十斤左右,方才能把整个暖阁子加热,且还要上好的炭,否则暖阁子里烟气缭绕,那就不是取暖,是熏腊肉了。再加上官员从属饮食用水,一院子人没有五十斤炭是下不来的。

  如今改用这种自烧锅炉的暖气片,那就又不一样了,一个院子里,一个大锅灶即可,一日也就是一十多斤的炭,可以供一个院子都暖和,如此没有暖阁子的屋舍,冬日也可安排品级官员入住,便是从属也能得暖,不至于自己出钱去买那些杂炭出来,弄得院子里烟雾缭绕的,反而不美。从采暖效率来说,暖气片是个很大的进步况且还能多烧许多热水,那边大锅炉里的水,甚至每日洗热水澡都是支应得上的。

  算下来,反而要比原来更省钱得多了,大家也都暖和,还能平抑煤价,于官于民,大家都有好处。便是暖气不够,各房间里再配一个小炉子,一天三四块蜂窝煤,也足够把房间暖热到不得不开窗透气的程度,就连毛衣也是都穿不住了”

  这倒是实话,只是对于老脑筋来说,似乎很难转过这个弯来在北方的冬日,暖源本就是很奢侈的东西,暖得连毛衣都穿不住,按照常理来说,必定是极为奢费耗燃料的,尤其驿站又设在南城,这里灾民最多,驿舍中的官员,看了如此强烈的对比,虽然身上暖了,但心中怎能不寒可没想到,这笔帐一算,原来还真不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也不知怎么,就引入了一个锅炉,一个水泥抹面,一个暖气片,比往年要暖得多了,花费还省,反而是起到了帮助平抑煤价的作用

  “礼卿,这样的话你也信”孙稚绳便有些将信将疑起来了,他本能地总怀疑其中有猫腻,必定是驿舍在其中上下其手,所谓省钱之语,不过糊弄罢了。

  袁礼卿却摇手道,“真真儿的,买活军还出了一本暖气册子介绍暖气的优越,主要是配合水泥抹面和玻璃窗,这很重要,他们的技术确实是神乎其神这可是买地的技术,您就别多心了”

  买地技术四个字,似乎是击中了孙稚绳的软肋,他抿了抿嘴,不再质疑了敏朝的吏治,那是不能相信的,可买地的技术,就是最古板的西林党人,似乎也存了敬畏,无可置疑

  更何况,孙稚绳实在也说不上是多么古板的西林党人,田任丘提出开特科取士的策略,之所以能够推行,少不了孙稚绳的支持,而京南驿站就是敏朝的第一批特科进士主持修建,说来还算是孙稚绳的政绩之一,只不过这位坐镇辽东的大佬,不屑于这点小功罢了这位可是帝师几任主考,座下门生众多,这点微末小功压根就不在他眼中。

  “如此倒也罢了,只是朝廷实在不该让买活军在京中四处施恩,”他还是对买活军到处舍煤的举动不满不是不满买活军做善事,而是不满朝廷放任的态度。“宁可由朝廷出面,买煤施放,也不能由得买军邀买人心那”

  “唉,我等也何尝没有规劝过皇上皇上却以为,先不说买活军卖不卖这个面子,只说舍煤一事,若是京中衙门参与,少不得贪墨之事,能有多少煤块儿是发到真正最穷那批人手上到时候反而在使团面前丢脸。”

  虽说吏治和兵部尚书无关,袁礼卿说到这里,也不由得摇头叹息,“皇上还说,只有借助买活军的面子,才能把煤好好地发下去,换了朝中任何一个大臣主持,底下人全都是糊弄事因此,若是想让可怜人能过冬,还非得由买活军来发不可。”

  这话说得,实在是有点儿诛心了,孙稚绳也是一窒,半晌竟不能回话皇帝这话错了吗大概唯独就错在这话不好公然说出口罢了,要说他说得不对,冤枉了京中小吏,那也就太昧良心了。

  “再者,买活军由女娘出面发放传话,也是为了消除十夫妻案的消极影响,为女娘出面做工扫除障碍。此事上,两地衙门倒是利益一致,使馆也邀请厂卫护卫,起到一个监督的作用,所传歌谣,确无颠覆之心,只是宣扬女娘出门做工的好处而已,田任丘的意思,便由得他们传唱,为我们开路也好。”

  袁礼卿说到这里,孙稚绳也是神色一动,忙追问道,“朝廷已是定了心,真要开女特科了吗从此敏地的女子,也能去各地衙门做官,而不是如从前一般,只是入宫侍奉皇后,做那所谓的女官,而是真正抛头露面,奔走江湖,建功立业了”

  见袁礼卿点头不语,他一时也有些接受不了,反复说道,“这这昨日皇帝怎么丝毫也没有提起”

  那自然是害怕孙稚绳表示反对了,不过,这决定会激起的动荡,也的确是可以想象的,其对于伦常的颠覆,更不必说,袁礼卿苦笑了一声,对孙稚绳拱了拱手,缓缓道,“稚绳,你虽学富五车,但久在辽东,信息交通难免不便,有两个新词所谓虹吸现象、跟随者策略,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呢”,,

  请收藏本站:https://www.hcamdc.com。火车小说手机版:https://m.hcamdc.com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