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求婚(下)_买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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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2章 求婚(下)

  “这么说,买活军那里的兵爷还都是香饽饽了”

  “可不是呢别说年纪还没到,一满二十五岁,那媒婆能把门槛都踏破,他们那现在可不兴什么彩礼、嫁妆的了,都是双方家亲长的赠礼

  这帮兵爷们,许多家里不太齐全,家里也没个赠礼,就只能靠自己当兵这几年攒下的钱,一成亲,没准又要出门上战场可您猜怎么着多的是女方要赠礼数十两,倒贴着嫁过来的现在没点家底,都不敢找买活军的兵爷说亲呢”

  “啧啧啧”

  卫太太拿起火钳,拨弄着煤灰,小心地夹出煤核来,放进一边的破笸箩里,“按这么说,咱们京城这些兴兴头头想要嫁女的人家,可不都是碰一鼻子灰了自以为当兵的说亲不易,怎么也得和你家木头似的,当个大汉将军那才是有出息的。

  一般卫所的破兵,那些守城门的,上辽东去的,谁也不愿多看一眼,买活军的兵丁,怎么不是兵么,大差不差的,谁家愿把自个儿歪瓜裂枣的女儿嫁过去,都得爆竹放着,欢天喜地拿老丈人一家当自个儿亲爹娘敬着

  就这还摆架子呢,寻思着找人来递话,就坐屋里擎等着了,见了人就神神叨叨的,您老瞧好了吧,过几天咱们家准有喜事,到时候来家喝茶,怎么着,这几天装得没事人似的,重新出出入入起来了,见人脸上还挂笑呢,人一走,脸立马挂下来了,还往街角吐痰活像谁欠他似的”

  木头媳妇听了,也不由一笑,手里两根竹针不停,上下编织着,很快又往前织了一小段,卫太太站在台阶下,把煤炉子倒腾干净,煤灰扫得了,又拿笤帚扫干净身上的灰,自个儿洗洗手,也坐到廊下来,眼瞅着木头媳妇手里的动作,“您慢点儿,我瞧瞧您的针法到底是年轻人,学什么都快这毛衣我到现在只会织平针,还慢,一冬天也能不能织出一身毛衣来不好说呢。”

  她俩在这儿毫无芥蒂地谈论买活军说亲的事情,便是因为木头媳妇得了消息在先,听张兄弟这一说,便知道自己想给卫姑娘说亲,那是一厢情愿了。因此也不曾和卫家透露过自己的意思,因此卫太太纯然是隔岸观火木头媳妇有消息,卫姑娘年岁也小,又知道买活军的规矩,也没动这个意思。

  可巷子里长眼睛,有心思的,可不止一人,大家看着买活军的兵丁,气度昂然,用老观念一套,还以为这都是风尘英雄,少人赏识,亲事上恐怕艰难,这不是,多有托人露意思的,也有直接找了媒婆来说亲的。满以为没有不能成的,但到末了,碰得那是一个鼻青脸肿、灰头土脸,连着好几日不好意思出门见人,倒是惹来街坊的笑话。

  木头媳妇这里,自觉欠了卫姑娘的情,要想个法子报偿,这不是眼看入冬了她认字虽然不算太快,但手却很巧,京城的毛线已经有得卖了,便买了毛线回来,在家洗晒了,卷成团来找卫太太一起织毛衣现成的毛衣比毛线可贵了不止一两成,巷子里的主妇,过日子就是这么一文两文往下抠的,她们学认字的热情绝没有学打毛衣高。

  “我这儿这些毛线,给木头打一身,再给我爹娘各打一身,您先给卫夫子,你们家大少爷织,若我还有闲空儿,我来帮你们家姑娘、小少爷织一身。”

  自然没有叫别人家女眷帮着自己家男丁做身上活计的道理,卫小弟今年才五六岁,倒不忌讳这个。卫太太听了,先满口谢过,又道,“我们家大姑娘这手艺随我,实在是提不起来,还好这认字的功夫随了她爹,否则,岂不是愁煞这亲事满没法提

  主意又正,手上又潮,哪家想要这样的媳妇儿说句诛心的话,就是我娘家嫂子,原也不吐口儿,死活说什么姑血回流不好,都是报纸上说的,这我们能说什么呀孩子还小呢,都没露意思,就这样拿话堵着了

  这不是,这几年买活军起来了,我们妮儿到底又有几分心气儿,她心里也不平呢,毕竟给她钻营到了些本事,这会儿班开起来了,一个月也能有些钱粮,她倒不提什么姑血回流了,前些日子我带孩子回娘家去,牵着妮儿的手,笑眯眯地说什么亲上加亲,没的恶心人么”

  木头媳妇想给卫姑娘说亲,便是因此,一条巷子里没几个人不等着看卫姑娘笑话的,他们家姑娘,确实是不好找,这都十三四岁了,也没人登门说过亲。这也久是卫太太的心病了,虽说卫姑娘在巷子里教人识字,对木头媳妇是有利的,但遇到机会她还是想把卫姑娘介绍到买活军那里去。

  如今亲事是无望了,但听卫太太这一说,她不由得便说道,“婶子,该说不说的,今日也说了,你们家大姑娘的亲事,您是怎么想的依我说,如今南边的景象,周报上也说得清清楚楚的,要不,还是让她往南边去

  她这个性刚强,正投合了买活军的性子。哪怕去买活军那里做个扫盲班老师呢,一日也有二十五文三十文的,越发说破了,你们家大少爷年纪也到了,这会儿和弟弟住一屋不妨事,说亲了可怎么着哇难道真在院子里搭窝棚吗”

  这就是许多京城平民的困境了,此时平民中年过三十不能成婚的男丁很多,便是卡在了一个住处上,便是要在城外置办一套屋舍,花费也不是卫夫子这样勉强度日的人家能承担的,卫家房子能住人的就三间门,卫夫子夫妻一间门,卫姑娘早年和老太太一间门,如今老太太去了,独个儿一间门,大哥和小三儿一间门,哪有成亲的余地

  这种情况下,为了腾出一间门房来,那真是什么法子都要想的,卫太太手里竹针不由停了,望了隔壁院子一眼,苦笑一声道,“哪有我们做爹娘的把人往外赶的她就是一辈子不嫁那也得好生养着呀。

  再说,妮子自己心里有主意呢,她自个儿攒钱,便是想要租一间门自个儿住出去,隔壁秦寡妇小院子里不是空了一间门房吗

  她住过去再开个班,倒也便宜,再一个,买活军那里,扫盲班老师不缺,收入也不高,还要自个儿筹措住房,她也不会说南面的官话,还是在京城好些,收入合适,又在眼皮子底下,我们也放心。”

  这话倒也不假,都说卫姑娘是能人,可这要看和谁比,和巷子里其余人比,她是个主意大,敢折腾的能人了,可和买活军的兵丁比呢木头媳妇这几个月因丈夫的缘故,陆续也巴结了和买活军的女兵一起吃过几次饭,人家那能耐,真不是吹的,个个一张嘴都是道地的北方官话,还想着要攀亲呢,仔细一问,祖籍许多都是南面的

  这北方官话啊,全是来的路上现练的声口,说起来,什么闽南话、广府白话,什么闽北话,什么吴语,一个人不说个三四门方言那都提不上来,这是要见了才真开了眼,知道世上真有这样的能人也不知道怎么栽培出来的

  卫大姑娘去买活军那里,能不能显出来,可是不好说的,再加上本地开班,她现在一天教三个班,一个班二十人,一人一天一文钱,这收入着实是不低,短期看,确实比去买活军那里好些。

  若是家里富裕,那还能支持着去买活军那里上学考试,便是考不成了,也能回来,考成便是个小吏目,那生活又完全不同了。可惜,卫家条件有限,卫夫子还不如女儿能挣呢,卫大哥做木匠,木匠好,老木匠也是蹭钱的,可他这不还是学徒吗小年轻受几年穷难免,家里条件实无力支撑,南下便有些太冒险了。

  木头媳妇想到这里,也觉得卫姑娘留在眼前也好,便对卫太太说道,“这话也是有理,你们妮儿是个省心人,有后福的,我这说句僭越的话,您别往心里去

  我意思,您可千万别急着给妮儿说亲,这事儿,抻着更好办,若是真有那四角俱全的好人家,彼此情投意合,妮儿心里也情愿,那倒罢了。若是不成,那宁可等到二十三岁,那时候人也大了,家底也攒下了,便是到时候咱们也能下南面去,这二十三四,在南面的年纪还刚恰好呢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这话说到卫太太心坎里去了,不由撒开了毛衣,握住木头媳妇的手,推心置腹地低声道,“我也是这话我说,老头子你急什么,这会儿便是南下不也得等十年吗

  这十年有个老姑娘在跟前孝敬你,那是你的福分若有了良缘,咱们只有成全的,若没有怕什么十年后的事情谁说得准没准就您说是不是到那时候,以咱们妮儿这性子,这能为,还怕找不到好的吗”

  木头媳妇自然只有夸奖卫姑娘的份,两人正说得投缘,突然听到外头有人叫卖报纸,木头媳妇便忙搁下活计,推开院门脆声喊道,“小孩,你过来,今儿是什么报纸俺只要带拼音的,可来了新的没有”

  自从在卫姑娘这里学会了拼音,她便极爱看报纸,掂了掂荷包,沉甸甸的约有十几枚铜钱,便不回家取钱了,数了十五枚铜钱,给小孩儿拿了一份翻印的买活周报正宗带版画的那种,从买地运来要三十文不止,木头媳妇可不舍得出这个钱,宁可看版画翻印得模糊,甚至没有版画的盗版,虽然纸张发脆,但倒是只要十五文,只要拼音能翻得清楚就行了。

  “总惦记着调查报告什么时候发,五月里出的事,这会儿都快半年了,调查团都走了快一个月了,也不知道报告什么时候出来。”

  她夹着报纸,暂且丢开活计,回到廊下和卫太太闲话道,“看看,这份的头版是不是调查报告呢。”

  “这调查报告要发一份拼音的是最好,”卫太太也叨咕起来了,把针一别,凑过来一道看报纸,“旬报咱们根本没法看我看看,头版是答谢林丹汗及各方求亲书,暨本人谢双瑶之择偶要求、婚书样板”

  二人不由得对了个眼神,卫太太失笑道,“嘿,真是大姑娘上轿头回见到这佛菩萨给自己招亲的”

  虽然不是调查报告,但这会儿她的兴致可比刚才还要浓郁多了,天下间门,再没有人是不好奇别人家院子里那点事的,就连木头媳妇也是激动得气都紧了,一张嘴声音嘶哑的,“快快,咱们一道看一道念,哎哟,我这眼都花了字怎么看不清呢日前所收林丹汗求亲文书,并去年在南洋光复宣慰司以来,各方国主、头人,所送求亲消息不少,在此先一律表示感谢这六姐说话可真的一律都是大白话啊,再没听不懂的。”

  “然后呢,然后呢,可答应了没有”卫太太直是心机,早拿了家里做针线活的尺子来,比量着压在纸上,使得视线可以集中于尺子上的拼音,“在此必须先明确买活军的婚姻制度,买活军推行单对单的婚姻制度,不存在任何例外,不承认一夫多妻、一妻多夫、多夫多妻制怎么还有一妻多夫和多夫多妻哇”

  “即便是我谢双瑶也遵从婚姻制度的规定,因为一个最简单的道理,如果我拥有多配偶的特权,这份特权势必向下扩散,我有,我亲近的人自以为他们也可以有,他们亲近的人也觉得可以轻微违规特权的扩散,会带来对规矩严重的破坏,而特权一经存在必定扩散,因此,买活军不存在任何特权,凡是我制定的规矩,必然是我可以遵守的规矩,只有制定规矩的人也需要遵守,这规矩才会是合理的、恰当的、不过分苛刻的规矩,而任何规矩,如果连我都能够遵守,其余所有人也就没有不遵守的理由。”

  这话有些绕,但仔细品味又很有道理,尤其是所谓只有制定规矩的人也需要遵守,这规矩才会是合理的规矩,更令卫太太嘴里咀嚼了几遍,木头媳妇把她的手碰开了,自己把尺子往下挪了一行,念道“由是,我将不得不遗憾地拒绝所有求亲文书,并表明我的态度,我谢双瑶将全凭我的意愿,在恰当的时候完全自主地寻找我的配偶,谢绝任何逼婚、做媒行为。”

  “我对配偶的要求如下

  1必须符合我的审美观,即在我的眼中十分英俊,能够引起我的喜欢。附注本人喜爱高大强壮之男子,身高当在185以上,臂围不低于40,腰围不超过78,视觉效果以猿臂狼腰、板肋条筋为准,六块腹肌较佳,同时长相须清秀英俊,皮肤要好,不得发痤疮,不得蓄须,不得在视觉上有引我不悦之处,器量须伟器量须伟”

  木头媳妇疑惑地重复了一遍,“这什么意思哎哟”

  被卫太太捣了一下,她突然想明白了,忽地一下红透了脸,唾了一口,“怎么怎么有人在头版头条上说这事儿”

  “人家或许不是那意思呢”卫太太脸也红了,强撑着说道,“这说的是男儿器量是、是气度,是雅量你这小妇人,怎么整天就想着这些事儿”

  话虽如此,可这器量须伟,跟在一连串外貌要求之后,叫人不想歪也难呀两人你推推我,我推推你,好半晌才往下继续读。“2必须拥有平均以上的智力水平和体能水平,本人喜爱聪明向学、身强体健之男子,二者缺一不可,体能水平标准如下一千米跑步在三分半内,卧推力量75公斤以上”

  这一连串的标准,是两个京城妇人压根不懂的,他们直接跳到智力水平去,智力水平标准是买活军各科目均有中级班毕业的水平,并有两到三门学科高级班可以深造。看着好懂,但对京城普遍标准是扫盲班的文化来说,她们其实也不知道买活军的高级班到底有多么难考。

  “这怎么说呢就是皇帝选秀,好像也只是选个大概,没有和这样,连分数多少都明明白白的啊”

  木头媳妇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当年京城给皇子选皇子妃,都没这么苛刻的,主要还是挑长相,哪有连智力都挑的份儿卫太太也是只有咋舌的份,二人又往下看去,“3年龄比本人小24岁为佳,本人喜爱比我自己较小的男子喝,这口可真够重的”

  “等等,按这么说,六姐成婚还早呢,买活军男子婚龄25,要这么算,她岂不是27、29才好成婚”

  得,本来一夫一妻,就已经够棘手的了,这一竿子又支棱出去好几年,不过也算是给各方势力准备的时间门了,不过,这里逃避催婚的道理,卫太太和木头媳妇也是迷迷糊糊,又往下看去,“4配偶及三代以内血亲,均不得拥有显赫政治身份,并在将来没有从政的野心

  配偶需要明白,买活军已彻底放弃家天下的落后传统,其与我的关系不能令其拥有任何政治资本,在任何情况下其均无法继承我的政治资本,即便我暂时无法执政,执政权仍归属于我指定的政治副手,与配偶无关,同时其应自愿永久放弃所有从政权利,即便与我离婚,其亲属包括后娶妻子及后代也永远不得从政。”

  若说女主选婿这种种要求,令人匪夷所思、啼笑皆非的话,那这第四条,就已经远不是这种对于轶闻传说的笑谈态度了,哪怕是木头媳妇和卫太太的声音都不由得抽紧了,屏息凝神慢慢地往下念。

  “家天下的时代,已经永远成为过去,我谢双瑶的继承人绝不会是自己的血亲,为了避免可能的争端,我将做出极大的牺牲,我不会生育任何后代,配偶需要明白,和我结婚就代表着永远放弃了所谓传宗接代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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