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再战_将军说她不娶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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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再战

  皇帝接到从前线传来的战报,南部军队领军之将郭云志在宜平一战之中坠入护城河,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宜平派出千余人搜寻其人下落,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将他俘虏。而他所领的十万南部大军,经由宜平一战竟直接耗损三万余,败退六万兵马,狼狈不堪。

  皇帝龙颜大怒,于早朝上当众叱骂北辰隆自私自利,而自己多年以来养虎为患,早该在北辰隆势力起来之前将其拔除。

  北辰隆无疑已经成为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一日不除,其心难安。

  眼看南部军队败退,就算再继续北上,战果想必也不尽如人意,不仅兵马数量不及北境大军,连单兵作战能力也差了一大截。殿前众臣纷纷谏言,其中有说要向北辰隆示好,缓和双方关系的,皇帝闻言即怒,毫不犹豫抬手摘了此人官帽,压入天牢。

  殿上众臣面面相觑,一个个噤如寒蝉,若此时他们还看不清形势,不明白皇帝对北辰隆的忌惮和憎恨,妄图搅混水和稀泥,便是自己愚蠢,怪不得被皇帝杀头了。

  就在众人沉默,战战兢兢之时,殿首宗亲王上前一步,躬身朝皇帝一拜,言道:

  “皇兄且听臣弟一言,北辰隆盘踞于北境时日已久,势力浑厚,统领北境三十万兵马,仅十万余众南部驻军要讨伐北辰隆实在艰难,然则陛下已无法抽调更多人手,不若下令征兵,以陛下之威,号召百姓一同抗击叛军,征收二十万兵马,想必不是难事。”

  “届时再从京城抽出五万精兵,让四方郡城,各出一万兵马,同时北上,连同南部败军,合计约五十万雄狮,大军压境,以彰陛下君威,北辰隆与其区区三十万北境驻军又何在话下?”

  北辰贺一开口,语惊四座。

  他的目光不可谓不远,心也是极狠的,既然要打,就干脆打一场大仗,一次召集五十万兵马,是北辰国历史上多年未曾见过的壮举,相当于举国之力,对抗北辰隆。

  北辰贺一番话说完,最先对他提出异议的乃是京城禁军都统,周弘武。

  周弘武上前一步,眉头紧皱,反驳道:

  “宗亲王殿下所言看似壮阔,然则根本不切实际,且不说从四方郡城抽调守城之军需要耗费多少时间,就征兵一事便困难重重,二十万大军岂是说征就能征的?再者,从京城抽调五万精兵,乃是变相削弱京城城防,宗亲王殿下置陛下安危于何地?”

  北辰贺脸上露出一抹冷笑,转而看向周弘武,眼中暗藏精芒,言道:

  “北辰隆远在北境,要想进犯京城还没那个能耐,京中又有什么人敢对陛下不利?周都统在此危言耸听,就不怕陛下治你的罪?”

  周弘武脸色一变,被北辰贺反将一军,顿时说不出话来。殿上其余大臣皆垂着头,神仙打架,他们这些寻常小官,不敢言语。

  北辰贺唇角一勾,两眼微微眯起,笑容冷峻而张狂:

  “陛下乃一国之君,薄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为北辰天下百姓殚精竭虑,为江山社稷费尽苦心,而今国难当头,陛下要从这百姓与各大郡城当中抽调人手,他们岂敢不从?”

  北辰贺话音一落,龙椅上的皇帝眼里已有了意动之色,却在此时,殿首丞相上前一步,朝皇帝行礼,而后转身,又向宗亲王一拜,肃整形色,这才言道:

  “陛下,殿下,周都统,老臣有一言,还请诸位三思。”

  待众人的目光朝丞相看过去,他才长叹一声,继续说道:

  “自前年开始,百姓田中庄家收成便不太理想,加之赋税逐年增加,民间已有怨声,今年自年初至今,滴雨未落,许多地方已经开始闹起灾荒,恐怕今年秋收时分,百姓收成会变得非常惨淡,在这样的情况下强行征兵,恐惹众怒呀。”

  北辰隆的目光扫过丞相苍老的脸孔,丞相如今已年过七十,为国中三朝元老,是北辰国朝中难得的智者良臣,一心系在黎民百姓,为百姓安生进献了不少良策。

  只是眼下他的身体每况愈下,今年已有好几回卧病于床,告假不能上朝,他方才说那一席话,中途就被艰涩的咳嗽声打断了两次,可见其风烛残年,已是强弩之末,几近油尽灯枯了。

  相比于周弘武的那些话,丞相这段言语倒是更加难以反驳,北辰贺眼中暗藏精芒,心中飞快思量对策。

  “丞相大人此言差矣,如今有奸佞之臣祸乱天下,举兵欲反,北辰隆目无法纪,杀皇子在前,不尊诏令在后,欲在北境自立为王,此时我等不召集兵马将其镇压,待到此人羽翼丰满,挥师南下,届时黎民苍生,又该是何种境况?”

  北辰贺看准了丞相最在意百姓疾苦,便抓着这一点继续言说:

  “眼下之苦不过一时,若当真叫北境大军南下,恐怕祸乱便难以止息了。”

  丞相脸色连连变幻,眉头紧皱,还欲再辩驳一番,却不料此时皇帝突然低喝一声:

  “够了!诸位不必再争,宗亲王计策不错,然则百姓疾苦也是事实,朕便下旨,仅征收五万兵马,再调五万京城精兵,令四方郡守各遣三千兵马充入大军,共计二十万,提南部偏将余锋为将,讨伐邢北关!”

  皇帝一锤定音,当即叫丞相拟了一道懿旨,将旨意传了下去。

  丞相见皇帝心意已决,垂首长叹,心力交瘁之下,感觉如今政事他已力不从心,不论皇帝也好,宗亲王也罢,皆以己身之利为重,而他若不识时务,恐落个晚来萧瑟的结局。便向皇帝告假说自己近来身体越渐虚乏,想连休几日,去临城闵都调养一番。

  皇帝也觉得丞相的确已经老了,便也没有留他,只道:

  “丞相便好好将养,待身体好些了,再上朝也无碍。”

  丞相长身一拜,叩谢皇帝隆恩。

  待早朝散后,丞相坐轿离开皇宫,让府中下属收拾一番,便轻装简行去了闵都。

  他预感自己已经时日无多,故而需在万事皆休之前找到当初辞官之人,这一趟若还无法成事,恐怕北辰天下,便当真无药可救。

  皇帝下旨征兵,于短短半个月内,再度召集十万兵马,又从京城派出五万精兵,北上与南部军队汇合。

  一个月后,二十万大军兵临北境,宜平首当其冲,正如当初齐漠所担心的那般,宜平意外反水,令南部大军恨得咬牙切齿,皇帝也已认定齐漠与北辰隆狼狈为奸,一心要将宜平叛军打压下去,故而新聚合的二十万大军一来,便以雷霆之势进攻宜平。

  齐漠向邢北关寻求支援,北辰隆抽调十万兵马,提林傲雪为参将,裴青为主将,一同奔赴宜平,迎接从南面来的二十万大军。北辰隆自己则坐镇邢北关,继续监察蛮兵动向,谨防蛮族之人在北境兵力薄弱之时趁机偷袭。

  行军途中,裴青与林傲雪商议对策,笑言:

  “林参将气势如虹,入伍不足两年,已荣升参将之职,可真是叫人佩服!”

  林傲雪虚心,并不骄傲得意,只道:

  “裴将军过奖了,末将有今日成就,全赖大将军抬爱,给了末将许多晋升机会。”

  裴青摇头一笑,对林傲雪谦虚之言不以为然,但他也没有继续抓着这个话题,转而言道:

  “眼下宜平形势险峻,二十万大军兵临城下,而我等手中仅得十万兵马,加之宜平驻军三万,也才十三万兵卒,相较于中原来的二十万大军,人数上劣势明显,此战,林参将可有良策?”

  林傲雪眼中露出两分深思之色,在来之前,她就已经想了一些应对之法,此时裴青问起,她思量再三,斟酌着回答:

  “回裴将军的话,宜平形势险峻确为事实,然则吾等所领十万兵马并非毫无胜算。”

  裴青眼里带笑:

  “哦?还请林参军莫要藏拙,一谈高见。”

  裴青的神态一点也没显出焦急,反而云淡风轻,看起来成竹在胸。

  他在观察着林傲雪,林傲雪也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她感觉裴青此人并不简单,他看似莽撞,惯会溜须拍马,其实胸有沟壑,内蕴丰厚,即便大战在即,也没有半分慌张之色,显然已经有了对策。

  林傲雪目光一沉,面上却露出两分寡淡的微笑,言道:

  “不过浅显拙见罢了,裴将军见笑。”

  她清了清嗓子,将心中所想捡了中肯地说:

  “北境地势复杂,相较于南部而来大军,我等对北境的了解更加深入,且齐漠将军镇守宜平已逾十年,更是对宜平周遭了如指掌,我等若联合齐漠将军一起分析战况,想必更能找到合理的应对之法。”

  “除此之外,南部军队北上,军中补给才是重中之重,他们不若大将军有北境百姓的支持,末将听说今年中原内部起了旱灾,百姓收成每况愈下,如此一来,皇帝强行征兵,只会激起民怨。”

  “百姓不会主动给军队提供粮草,那么他们的队伍若没有来自京城的补给,就算初时如何雄厚,我等只需扛上一时三刻,盯准对方补给队伍予以打击,不与其大军硬碰,则能以最小的损失,让南部大军军心离散,不攻自破!”

  林傲雪所言掷地有声,裴青眼中暗芒闪烁,待林傲雪说完,他高声连道三声好,林傲雪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将才,两军对垒,孰优孰劣,分析得头头是道,让人挑不出错处。

  昔日林傲雪一直在军中下层,位微言轻,没有大展拳脚的空间,即便对战事有自己的想法,也没有人会主动聆听,且那时候,就算她发表了对战局的意见,若能得人欣赏倒也罢了,就怕惹人妒忌,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如今她的官位上来了,手里有了实权,便有了说话的资格,她提出的意见也不会再轻易被人忽略。人只有在有了足够的资本时,才能谈理想与大业,否则一开始,就只能做旁人的走卒,无能之人,无自知之明之人,不管遭遇了什么,都不值得同情。

  裴青连连点头,笑道:

  “林参将胸有韬略,难怪大将军如此看重于你,我等便先去宜平,与齐漠将军一同商议对策!”

  “便依裴将军所言!”

  林傲雪打马跟上裴青的步伐,二人率领十万大军耗费两个多时辰赶至宜平。

  齐漠在城头相候,等得望眼欲穿,他已经接到前方斥候传来消息,南部二十万大军距离宜平已不足两百里,眼看就要抵达,以他宜平区区三万驻军,无论如何不能抵挡二十万大军铁蹄,所以北境来援的军队是他守城的希望。

  三人一同入屋内议事,针对南部二十万大军,商议应对之策。

  他们在屋中详尽商议了将近两个时辰,最终决定在宜平关外百里处的迎风坡设伏,迎风坡两侧有深山密林,地势极为险峻,坡上视野良好,相比之下,坡下边则极为掣肘,是个极佳的伏击之所。

  三人敲定伏击地点,决心主动出击,待二十万大军一到,便给他们一个迎头痛击。

  新来的二十万大军中,有五万是新兵,他们数量虽然庞大,但在战场上能起到的作用远远不如一两万的精兵,若能利用得好,还能给他们军中造成骚乱。

  所以林傲雪等人所领虽然只有十万余众,但应对这从京城而来的二十万大军,人数上的劣势的确客观存在,但也不是胜算全无,他们在城外设伏,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还能将优势进一步扩大,争取取得胜果。

  林傲雪和裴青所领十万余众连带宜平原本的三万兵马倾巢出动,宜平地处关内,不用担心蛮人攻城,后方背靠邢北关,所以不用派遣重兵把守,这一点也是宜平的优势所在。

  北境军队在迎风坡埋伏了两天,南部军队上一次在宜平吃了败仗,狼狈而归,这一回倒显得小心谨慎了许多,每前行十里,都要派诸多探子去前边打探情况,裴青下令让诸将按兵不动,任由探子从迎风坡过去。

  这一步最为关键,十万大军虽然觅地埋伏起来,但却不可能凭空消失,探子走过,极易发现他们的踪迹,一旦被探子惊觉异样,不管能不能在探子放出消息之前将其格杀,都会打草惊蛇,届时再发动攻击,效果将大打折扣。

  所以他们也是在赌,赌从南部军队放出来的斥候不能找到他们,若无奈被发现了,提前发动攻击,倒也并非不可。

  好在,南部斥候对宜平外的地界并不熟悉,上回他们败退之后,短时间内根本不敢进一步接近宜平,所以也没来得及探索周边环境,齐漠将军队化整为零,三五人一个小队,零零散散地隐匿在丛林之间,寻了不已被人发现的角落躲藏起来,斥候从中路过,并未觉出异样。

  很快,斥候回程复命,南部二十万大军再次开拨,小心翼翼地走向迎风坡,坡上道路不宽,大军被迫收窄,林傲雪等众则在暗处估量着南部大军进入埋伏的时间,当那二十万大军前面半截进入埋伏的地段,后面还拖着约十二三万兵马,裴青一声令下,埋伏在丛林中的士兵冲杀上去,瞬间将南部军队砍作两截。

  此前吃过败仗的南部士兵有如惊弓之鸟,散成一盘散沙。

  战事一发,林傲雪和裴青也分作两路,林傲雪负责截断南部军并封锁撤退的线路,裴青则领着大军以最快的速度削弱已入埋伏的南部大军。

  林傲雪冲入重围,看准了领兵之将,一人一骑冲入敌军之中,身后领着一万兵马,化作一把尖刀,猛然刺入敌营,南部大军应对不及,率兵之将余锋面露仓惶,才杀两个邢北军士兵,林傲雪便已冲到近前。

  余锋匆忙稳住阵脚,大喝一声莫慌,遂与林傲雪交起手来,被截断的南部大军分作两股,一股在前,一股在后,前方兵荒马乱,遭了林傲雪等人事先备好的埋伏,于乱箭之中死了不少人,兵力迅速削弱,一番绞杀下来,已有数千人埋骨迎风坡。

  后方半截队伍调整势态,欲再上前,解救被困大军。

  奈何迎风坡地势高且狭,坡上作战极为困难,坡上又有流矢朝坡下乱放,齐漠的箭法出奇的好,坡下援军稍靠近一些,便能被他一箭射杀。坡下大队没行进几丈,便被密密麻麻的乱箭逼退,几次三番下来,死在箭下的人已逾千数。

  而被困在坡上的几万人被整个包了饺子,林傲雪等人一开始就没打算一次性清剿南部的二十万大军,这对他们而言不太现实,便商议好了,借助迎风坡的地势,将敌方军队断成两截,只拿下其中数万人马,也是一场大胜。

  被截断的队伍中士兵仓惶抱团,欲突出重围,却在破围过程中死伤惨重。

  余锋身处乱军之中,眼看己方阵势已经完全被破,坡下军队要想突破箭阵赶来支援,至少需要一炷香的时间,而这一炷香里,恐怕坡上的人在邢北关驻军绞杀之下,剩不下半数了。

  他用力将林傲雪震退两步,高声下令回撤,而后不再理会林傲雪,欲率领坡上残兵朝坡下回撤,然则林傲雪却不肯放手,他一退,林傲雪立即咬上来,气势汹汹,余锋不得不直面林傲雪,他的冲势被林傲雪阻断,身后众多兵马又死了不少。

  林傲雪看准机会,一枪‖刺伤了余锋坐下战马的膝盖,那马惨烈地嘶鸣一声,猛然跪地,余锋狼狈地跌下马来,林傲雪又是一枪挑过去,枪尖穿透了余锋的胸口,林傲雪眼中精芒大放,暴喝一声:

  “将已伏诛,降者不杀!”

  余锋一死,南部之军更加慌乱,那坡上由齐漠所领的两万弓箭手带足了箭矢,坡下十余万兵马根本无法驰援,他们眼见大势已去,更加不敢上前,领兵的副将强作镇定,下令撤兵。

  这军中走在后边的将近半数都是新兵,哪里见过这等阵仗,眼看死的人越来越多,他们越来越惊慌失措,当副将大喝撤军,这些新兵一个比一个跑得快,队伍乱做一团,半点作战之能也没有。

  坡下大军一撤,坡上之人便没了退路,南部士兵经历过一次惨败,第二次则更加没有抵抗的勇气,在林傲雪喊出那句“将已伏诛”之时,便有不少士卒丢盔弃甲。

  除了战死的一万多人与趁乱跑走的几千人外,余下约有五万人马全部弃刃投降投降,负隅顽抗者悉数被邢北军斩杀。

  邢北军连打两场大胜仗,这一次更是直接俘虏南部将士五万余,不仅充盈了邢北军的兵力,更是极大地打击了讨伐军的信心,让邢北关大军士气空前高涨。

  战后例行打扫战场,林傲雪所领的一万尖兵死了七八百,裴青的队伍里也有两千余人战死,但相比于南部大军的伤亡,他们这一次的战绩依旧辉煌。

  裴青哈哈大笑,直道此战打得痛快,林傲雪却只摇了摇头,没有过多激动的表现。

  战场向来残酷,每一次两军对垒,都会死去许许多多的人,这些人中,也许家中有娇妻留守,有稚童等候,也有风烛残年的老人,在每一次战争时都提心吊胆,等待自家小娃得胜归来。

  以前打蛮子的时候,至少还有家国之恨可以让将士们心中撑着一股气劲,然则王土之上内斗,却让人格外心寒。

  每一个死去的人,都曾经是他们的同胞,这些最卑微的小卒用他们的鲜血铺就了一个又一个野心勃勃的上位者的通天之路。他们没有选择,没有立场,只能服从,这是一个士兵的荣耀,却也是士兵的悲哀。

  林傲雪心情沉重,并没有大胜而归的喜悦,她脚下所踏的这片土地,已浸染了无数国人的鲜血,铺了一层厚厚的尸骨。

  从古到今,帝王将相,一将功成万骨枯。

  战场清扫结束之后,他们领着五万降兵回到宜平,做了短暂的交接,宜平的三万驻军在这一次的战事中依旧没有遭到太严重的打击,他们派出的两万弓箭手只战损不足百人,齐漠很高兴,心神振奋。

  接连两场大胜让他心里渐渐有了些别的想法,也觉得当今天下,或许投靠北辰隆,才是唯一的出路。

  林傲雪和裴青将战俘禁在宜平,并未立即返回邢北关,而是在宜平继续守了五天,落败逃窜的南部大军没有卷土重来,裴青这才让林傲雪带领三万兵马,将宜平城内的降兵分为数批遣送回邢北关。

  林傲雪依言招办,先点了一万降兵,由三人押送一人,将降兵送到邢北关,随后又再领着队伍往返于邢北关和宜平。

  北辰隆再一次获悉林傲雪和裴青二人在宜平城外大胜,极为高兴,很快命人将林傲雪带回来的降兵打散了编排进营中队伍,多余的人马则遣送去鄱岩和铭峥,经此两战,北境兵力大增,算上先前与蛮兵对垒时的损耗,整个北境已有三十五万兵马。

  林傲雪回到邢北关后,心里萦绕的那股沉重之感渐渐散了,她无奈一叹,这些事情是以她眼下的力量无法改变的,人生在世,不得不承受某些痛苦,生老病死,天灾人祸,这些都不是她能决定的。

  而她能做的,便是在这乱世之下保全自己,保护她想保护的人。

  她又想见云烟了。

  她此行押送的是最后一批降兵,邢北关已遥遥在望,这一次任务结束之后,再请个假去看云烟吧。

  战场太过残酷,她该珍惜这得来不易的缘分,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多陪陪云烟,与云烟说说话,讲一讲她心里难过的,开心的事情,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放心倾诉的人了。

  林傲雪吸了吸鼻子,哂笑自己忽然便感性起来,眷恋于云烟给她的温暖。

  身在战场,心有挂念,这样的感觉,还不赖。

  大军平稳前行,成功于日落时分抵达邢北关,守关的士兵见林傲雪来,纷纷笑脸相迎,高声唤着林参将,对林傲雪极为钦佩。

  传令兵很快将消息送到北辰隆桌案前,北辰隆很高兴,下令让林傲雪先好好休整,余下时间自由安排,待明日再来述职。

  林傲雪便趁着天色未晚,离开军营去了邢北集市。

  医馆一如往常人来人往,云烟医术高超,所请的医师也颇具名望,烟雪医堂自初春开馆以来,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便获得了极好的口碑,越来越多的人知晓云烟,不是因为她以往烟雨楼头牌的身份,而是作为一个医者,获得了邢北关老幼妇孺的一致称赞。

  林傲雪来的时候,烟雪医堂外边围了不少人,林傲雪走过去,站在人群外边朝内张望,便见一对夫妇在医馆中抱着个月大的孩子拉着云烟道谢,说是他们家小孩出生的时候不知因何缘故气息微弱,浑身青紫,眼看就要夭折。

  却是因为听人说市集上新开的医馆有个妙手回春的女医师,便匆匆着人来将云烟请了去,云烟开了一副药,又在夫妻二人惊恐的目光中给刚出生的孩子施了两针,结果那小孩竟奇迹般地好转过来,不过数个时辰,就恢复了寻常婴孩的状态。

  这夫妻二人哪里见过那么美貌的姑娘,又因云烟医术高绝,直道云烟是天上下凡的活菩萨,抱着孩子对云烟又哭又拜,四周围观之人纷纷叫好,一边拍手,一边点头高声称赞着。

  林傲雪双手环抱在胸前,站在医馆外,露在面具外的半边脸孔不由自主地松缓下来,情不自禁地露出两分笑意,那极致温柔的神情,仿佛有水润的柔情从她的眼中流淌出来。

  爱情说起来简单,唯身在其中的两人最懵懂。

  它最好的状态就是两人彼此欣赏,各自身上都有令对方着迷的光芒,她们之间不是相互索求,也不是穷困潦倒之人汲取对方身上残余的温暖,而是心心相印,明白对方是扎根在自己心里的一棵树,不惧艰难险阻,总能向着光芒照耀的地方努力生长。

  因为有对方存在,所以她们才能成长,才能努力寻求希望,让各自都能成为更好的自己,向往明日的朝阳。

  身在人群之中的云烟好像心有所感,忽然抬起头来,目光穿过茫茫人海,一瞬间就落在林傲雪的身上。

  那带着半块面具的人眼里流淌而出的盈然水光,像是直接淌进了云烟心里,从那颗种子破土而出的地方,悄悄灌溉进去,让她心中最柔软的那根弦,很轻,却清晰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林傲雪朝她微笑,摇头示意她不用着急,云烟看懂了她的目光,便从容不迫地处理眼下的事情,直到那夫妻二人感激地离开,围在医馆外的人群也缓缓散了,林傲雪才从逐渐稀疏的人群中穿过去。

  却在林傲雪即将与云烟重逢之时,旁侧忽然凑上来一个四五十岁的姑婆,拉着云烟嘘长问短,待云烟一脸无措之时,忽然开口说道:

  “哎呀,云医师这般貌美如花,倾国倾城,不知可有妙郎相配?”

  林傲雪站在五步开外,眼皮一颤,原来是个媒婆。

  随着云烟的名声渐渐在邢北关传开,时日一久,知晓她名字的人不在局限于邢北关内富家子弟,反而是越来越多的普通人知道在邢北关有个叫云烟的女医师,医术高超,妙手回春。

  与此同时,最初因为畏惧烟雨楼背后的势力不敢妄动,或者顾忌云烟风尘女子身份的人开始蠢蠢欲动,打着云烟的注意。逐渐有媒婆出现在烟雪医堂里,时不时就来试探试探云烟的口风。

  林傲雪微垂着头,眼里神光氤氤氲氲的,让人看不清她目光中的神色。

  云烟有些着急,唯恐林傲雪误会了什么,便主动与那媒婆说:

  “小女子虽还未婚配,但心中已有俊郎,姑姑往后不必再来了。”

  那媒婆还想再多说两句,然林傲雪已重新抬头,忽而快步朝云烟走了过来,当众唤了一声:

  “烟儿!”

  林傲雪声线清亮,将那媒婆吓了一跳,待转头时,便见林傲雪大步而来,吓得她浑身一颤。若说云烟在邢北关已小有名气,那林傲雪之名便如雷贯耳。林傲雪入伍不足两年,从寻常士卒坐到参将之位,是邢北关百年来未曾见过的传奇人物。

  她走到云烟跟前,斜眸瞥了一眼媒婆,脸上没有不悦之色,却不怒自威,微笑道:

  “姑姑莫叫那钱财迷了眼睛,接了不该做的生意。”

  那媒婆哪里受得住这般惊吓,又听明白了林傲雪的话外之音,立马叠声道歉,不敢造次,很快就告退了。云烟倒还未见过林傲雪这样一面,她惊讶地眨了眨眼,为林傲雪这突如其来的霸道,有些像是宣示主权的行为感到开怀。

  她笑吟吟地看着林傲雪,方才担心林傲雪误会的焦灼心情在对上那人的眼睛时自然而然就散了去,她抿唇微笑,眼里有温柔的水光静静流淌,调笑着道了一句:

  “你怎地这般吓唬人家?”

  林傲雪亦挑了挑眉,不以为然地反驳:

  “我心里不乐意。”

  真是小孩子气。

  云烟心里轻嗔一声,但眼里的笑却更浓郁了,她轻轻牵起林傲雪的衣袖,无奈地摇头笑道:

  “你吓走了她,想必之后也不会再来了,你便莫再生气了。”

  林傲雪站在云烟面前一步开外的地方,看向云烟的时候,她就像变脸似的,将那冷峻的神情收了起来,嘴角的笑意变得真挚了许多:

  “好,不生气,还有,我回来了。”

  云烟也跟着笑,眼里涤荡着干净而喜悦的神光,笑道:

  “回来就好,还没吃饭吧?这个点儿了,若你不急,我去给你弄些小菜。”

  她没有问林傲雪战事如何,既然离了战场回到这个地方,她只想与林傲雪话话家常。

  林傲雪哪里会拒绝,即便她此刻已经饥肠辘辘,疲惫不堪,她押送降兵回邢北关,只在路上啃了两块干粮,这会儿早就耗光了,但她还是欢欣地等待云烟替她准备那一桌好菜。

  她跟着云烟去了后院,馆内小厮眼里的笑容越来越意味深长。

  云烟让林傲雪自己随便坐坐,她就去了伙房忙活,林傲雪闲不住,干脆跟着云烟一同去了伙房,云烟也没有赶她走,任由她待在不大的伙房里,这屋子,好像有林傲雪站在里边,就莫名地变得温暖起来。

  林傲雪靠着墙立着,脑袋微微一偏,见云烟熟练地摘菜洗菜,坐锅烧油,她主动走过去,从云烟手里拿过一根洗好的萝卜,道:

  “我来帮你,切片切块还是切丝?”

  林傲雪的刀法可是相当出色,而且她在寺庙修行那段时间,也曾经去过庙里的伙房帮厨,所以对于伙房里的差事,她并不陌生。只是因为她离开源名寺后,惯以男装示人,有道是君子远庖厨,军营里也有专门下厨的勤务兵,所以她一直都没有再接触煮饭烧菜的事情。

  唯一与这有些沾边的,还是年节时云烟在屋中养伤,林傲雪替她煮了几天清淡的米粥。

  但是这小院也没有外人来,一直是云烟私人的空间,所以林傲雪也没这么多顾忌,听云烟说要切丝,林傲雪抄起菜刀,咚咚咚有节奏的敲击声便响了起来。

  但见那萝卜先在林傲雪手中快而整齐地切做薄片,随后她左手一抹,将堆叠好的薄片放倒一些,刀口换了朝向,每一刀落下,挪移的距离都恰到好处,不多时,一整条白萝卜便在林傲雪精湛的刀法下变成一堆粗细均匀的萝卜丝。

  云烟感到非常惊讶,同时心里也泛起一阵酸楚与怜惜。

  她知晓林傲雪真实的身份,若是林傲雪家中没有那场变故,她以镇国公爱女的身份长大,无论如何是不会接触这些庖厨之事,也断然不能练就这样一手切菜的技艺。

  但她心里又有些庆幸和感慨,得亏了这么多年的风雨和苦难的经历,将林傲雪磨练成如此令她着迷的模样,每个人身上都有遗憾,殊不知,正是这些遗憾让彼此成为了现在的样子。

  相逢,便是最好的年华。

  在林傲雪切萝卜的这段时间里,云烟已将米饭蒸上了,随后她又接过林傲雪切好的萝卜丝,投入锅中清炒,林傲雪又飞快将两个青椒切成细丝,一同放入锅中,给白色的萝卜点缀了些青葱之色。

  切丝的萝卜很快便熟了,云烟又佐了些调料进去,再翻炒几下,随后动作熟练地将其装入盘中。

  云烟又说要做一道清蒸鱼,林傲雪便从旁边的水桶里将一条活鱼抓起来,手脚麻利地将鱼肚剖开,去了鱼鳞除了内腑,依照云烟的要求,将鱼处理干净,佐了姜丝蒜泥,撇开腥味儿,放入锅炉之中蒸煮。

  两人一起在伙房中忙活,不多时便做好了几个小菜,色香味俱全。

  林傲雪肚子早饿了,此番饭菜上桌,她便欢快地拿了碗筷,盛了米饭,与云烟一起面对面坐着,像以往很多次那样,同云烟一边说着话,一边用餐,气氛融洽而轻松。

  待林傲雪两碗饭下肚,外边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云烟抬头看了一眼窗外,见林傲雪用的差不多了,便起身收拾碗筷,林傲雪自然而然地帮忙,将碗碟都拿去伙房清洗干净收起来。

  从伙房出来的时候,一阵风吹过来,云烟感觉有些冷,北境的夏日,依旧不若京中那般炎热,到了晚上,还能吹起凉风。

  林傲雪心细,发觉了云烟肩膀微颤时的些微动静,她快步靠过去,自然而然地伸手搂住云烟的肩膀,替她挡住从屋外吹来的冷风,低声问道:

  “还冷吗?”

  云烟心尖一颤,温润地笑起来:

  “不冷了。”

  林傲雪不疑有他,应道:

  “那咱们回屋。”

  云烟忽然抓住林傲雪的胳膊,在林傲雪不解的目光中,她犹豫了一下,才道:

  “要不,你今日留下来过夜吧?”

  作者有话要说:2333我猜想这一章的简要内容能吸引一大批围观的读者哈哈哈哈哈~

  今天有点福至心灵的感觉,后面这半段我写得还算满意,不知道各位看官意下如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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