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6章 法与治_终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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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6章 法与治

  第1176章法与治

  往涿州西北方向走五十余里,便抵达了太行山下。

  脱离了官道,骑马往偏僻深山又赶了一段路,张文婉策马立在一个小山头,向四周望了一圈。

  她的马匹是在涿州城的驿站买的,因为从保州出发之前,她就已经准备好了各种信令、文书,这让她得以顺利买到了马匹和食物。

  但如此一来也暴露了行迹,于是她继续绕道,先行到这太行山附近避一避。

  此时天色将暗,四下眺望,东面已没有追兵,西面却有个小山村有炊烟升起。

  张文婉拉起面巾,策马过去。

  她知道这种世道一个女子行军不安全,因此穿的是军袍,还披了一件最轻便的皮甲遮掩身形,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

  进了村里时,她这种装束让村民害怕不已,纷纷躲进屋中。

  张文婉牵着马在村中逛了一圈,选定了一个残破的土墙农房上前借宿。

  一个黑瘦的妇人正站在院中煮东西,身边是两个面黄肌瘦的孩子,正眼巴巴地看着锅中。

  这一家人是最不害怕张文婉的,站在那显得麻木无神。

  像是没有了生的期盼,也就没有害怕的事了。

  “兵爷。”

  那妇人转过身,见到披甲的人牵马过来,低声喃喃道:“我男人征走了,没有男人了。”

  张文婉拿出一张三十文的中统交钞递在那妇人手里,压着声音道:“给我个屋子借宿。”

  中统交钞在大元的流通还是十分方便的,就连这山村妇人也识得,她怯怯地抬头看了一眼,连忙佝偻着背引着张文婉向里间走去。

  张文婉往那破锅里瞄了一眼,见里面是一些带壳的杂粮、一些野菜,于是又递了半块干粮过去。

  惹得那女人千恩万谢,摁着两个孩子磕头。

  再往里走,进了一间破屋,终于能有瓦遮头地歇一夜,才走到床边,马上便闻到了一股被子的酸味,仔细瞧了瞧,上面都是霉。

  很快,天已经暗下来,彻底没了光亮。张文婉坐在那,拿出伤药敷了脚踝,再次哭了出来。

  “姐姐,当年你那一路到关中也是这么苦吗?我这才离家多远啊。”

  哭着哭着,张文婉睡着过去。

  次日,却是被震天的哭声吵醒了。

  她揉了揉眼,系好面巾,走到破屋外一看,只见在院子外面,那个黑瘦妇人正跪在地上,拉着一个汉子的衣襟嚎陶。

  “我的!我的钱啊,我的!”

  她哭得很凶,但翻来覆去只有这几句话。任那汉子不停踹她,她却死不撒手。

  “活不了啦!把我的钱还我!”

  “松开,这是我的钱,你哪里可能会有钱……”

  张文婉目光看去,见那汉子四十多岁,穿着短褐,身材健壮,脸上有伤,腿脚有些不灵便的样子,该是一个退伍的元军士卒。

  他手里拿着的,正是昨夜她给出的那三十文。

  此时已经有不少人围了过来看热闹。

  那妇人便嚷道:“我的钱啊!天杀的二虎抢了我的钱啊!”

  “别胡说了,这是我的钱!”

  “天杀的,我才出门要去刘阿大家买柴,他抱着我就摸啊,摸到钱就抢了啊……”

  这一番哭嚎却又引得人们哄堂大笑。

  “刘寡妇,他都摸你哪里了啊?”

  “就是说呀,要真是你的钱,你藏在哪让二虎摸到的?”

  那黑瘦妇人大喊道:“我不是寡妇,我男人会回来的!这真是我的钱!”

  名叫二虎的汉子用力一踹,将刘寡妇踹倒在地,啐了一口便走。

  村中人见了,各自摇着头便打算散了。

  张文婉看不下去,按着腰间的短刀便走上前去,扫视了人群一眼。

  她甚至没有开口说话,那二虎的汉子上下打量了她两眼,想了想,把那三十文钱放在了刘寡妇脚边,缓缓往后退了几步,转身逃开。

  这桩小事过去,张文婉便打算离开了,临走前她问了刘寡妇几句。

  “他们就这般欺负你?”

  “我……我没有男人。”

  “没有男人还没有王法吗?”

  “王法?”

  刘寡妇愣住了,她从来没听说过王法是什么。

  张文婉认认真真道:“王法就是遇到刚才那样的盗贼,官府会有人把他捉起来。”

  顺天路是大蒙古国最早施行汉法的地方之一,因为张柔坐镇顺天路时,一直呕心沥血恢复民生。

  纵观整个大元,很难找到比顺天路治安更好、更有秩序的地方。

  但刘寡妇却是摇了摇头,道:“官府……收五户丝。”

  张文婉又解释了一会,刘寡妇却还是不明白。

  说官府只收五户丝。

  张文婉无奈,也说不清楚这事,于是拿出一张一百文的中统交钞,递了过去,道:“我得走了,你拿着,给孩子买吃的。”

  她自己也是自身难保的状态,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之后她牵着马离开了这个村落,沿着太行山向南而行。

  而村落这边,几个人正聚在一起闲聊。

  “那披甲的不是刘寡妇的男人?”

  “不是哩,就是路过了村子,睡了刘寡妇一晚,我今天上山砍柴,眼见他都过了洪崖,骑马走远了。”

  “真的?”二虎又确认了一遍。

  “真的哩。”

  “哈,我说刘寡妇今早不情愿让我摸哩。”

  二虎轻笑一声,站起身来便往外去。

  没多久之后,哭嚎声便再次在刘寡妇家中响起。

  “天杀的!别抢我的钱啊,活不了了……”

  “啪”的一声响,二虎将刘寡妇一巴掌摔在地上,又踹了一脚,踹得她起不来,便在屋子里搜起来。

  两个孩子不停大哭,他却很快有了意外之喜,伸手进一个破陶罐里掏出了张一百文的交钞。

  “天杀的啊!”

  刘寡妇哭得死去活来,到最后没办法了,只好大哭道:“你就不怕王法吗?!”

  “王法?”二虎讶异,哈哈大笑道:“大蒙古国的王法是什么?是草原的王法,是强者为尊。”

  他伸手拍了一下刘寡妇的头,讥了一句“蠢女人”,笑嘻嘻地便往外走去。

  而就在村口,一队兵马已经驰了过来。

  为首的十夫长挥手下令,道:“搜,再把所有的男人都征调了……”

  一队车马出了子午关。

  郝二富抬头看去,只见前方便是关中,他的心情不由豁然开朗。

  他嚅了嚅嘴,看向他的儿子,道:“狗儿啊,你记得吗?那年我们就是跟着贺大哥,从这里进的子午道。当时的路可难走,现今修得真好啊。”

  “爹,我名叫郝兴邦,不叫狗儿了。子午道前些年就已经修好了,如今是汉中到长安的主干道。”

  “对,对,这不是叫习惯了嘛。”郝二富推着板车,目光还在四下看着,又道:“我们的老家在渭南,那年蒙哥死了,蒙古人内斗,你娘没了,我带着你出来逃难,那时候你才六岁,我就这样一路背着你走,谁成想,我们还能这样回来。”

  “儿子记得,要是娘也能与我们到汉中过好日子就好了。”

  “是啊,刚到汉中的时候没有住的地方,我们挖的地窖,后来这一年一年,日子渐渐好过来,我儿子还成了读书人,嘿嘿。”

  “爹啊,都和你说了许多遍了,儿子不能算读书人,只是能识字,会算数。”

  郝二富眼睛一瞪,大声道:“那还能不是读书人?以前我们整个村里也难出一个识字的人。”

  “这能是你村里吗?”郝狗儿道:“在汉中,识字的人多了。到了长安还有更多。”

  话到这里,前方又有一队人从西面过来,个个也都是老农打扮,推着板车,上面载满了麻袋,里面装着粮食及其它各种杂物。

  众人聚在一起,不免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你们是从哪来的?”

  “汉中,老哥你哩?”

  “就在那边的西岭村,额们前阵子已经送过一次了,这不家里的鸡又下蛋了,再凑些东西,一道送过去。”

  “听说价钱蛮好吧?比往常卖的能高一些……”

  “我可不是为了卖上价才运来的,我是为了助军,到时候说起王师北伐,我也是出了一份力的。”

  郝二富则昂了昂头,道:“我从汉中过来的,应了募的,到时运辎重到北面去。”

  周围人纷纷刮目相看,赞叹不已。

  也有人问道:“这运辎重能给多少钱?”

  郝二富方才听人吹牛,也学到了,遂一拍胸脯,道:“我不是为了钱,为国出力嘛。”

  郝狗儿听了,低头嘀咕了一句什么。

  人群讨论着这些,却也有人问道:“几位老哥,官府说的那个收粮和募兵的告示我没看懂,能给我解释解释吗?”

  郝二富听了,立即便激动起来,一手便揽过郝狗儿。

  “让我儿子和你说,他是读书人,我们家那一带,报纸啊、告示啊,都是他读给乡亲们听的,嘿嘿,他就喜欢这些。”

  “爹。”郝狗儿再次埋怨了一句。

  但之后他还是耐心地解释起来。

  “收粮其实很简单,官府统一以纸币收购粮食……”

  “不是,那我怎么听说,这是宋国那边的和籴呢?”

  “谁说的?”郝狗儿道:“首先宋国的和籴是强制的,每户只有留下口粮,剩下的必须卖给宋廷,且价格低不说,会子还不值钱。”

  “但我听说,朝廷为了北伐,印了很多纸币,朝廷的纸币也会像会子一样不值钱哩。”

  “不会。”郝狗儿用最简单的办法解释起来,道:“不是朝廷为了北伐多印了纸币,而是贺兰山大胜之后,朝廷缴获了很多战利品,这些金银珠宝拿出来不方便,所以印成了纸币。”

  事情当然不会像他说的这样简单。但对于这些老农而言,这是最有说服力的理由。

  “啧啧,读书人就是不一样,这么一说,额一下就明白了。”

  面对众人纷纷称赞,郝二富听了,乐得嘴都合不拢。

  郝狗儿却只有羞赧,一本正经地继续说。

  “收粮很简单,应募就分为几种了,有的应募后勤,也有的当新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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